聽外麵挑夫聊天的時候,夥計送上酒菜。
有個揣手帕、挽高髻的婦人捧酒具隨行。
手帕揣在腰間,到桌邊時取來拂過桌麵。
酒具隨之放下,人也隨之行禮。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非常麻利。
口角含笑,說是來換湯斟酒的。
這婦人尚有幾分姿色,看穿著打扮並不像店家。
張星雨伸手攔住,道:“不必了,我們自己來。”
她對生人十分警惕,何況涉及吃喝,怕人投毒。
婦人明顯很失望,剛要告退,夜嬈道:“我家少爺要坐船,去找個懂行的來。”
說話的時候,掏出了一把散錢,抬手嘩嘩扔到盛酒具的托盤裡。
婦人定睛一瞅,不是東鳥通寶,是周元通寶,看成色還挺新的。
立時喜笑顏開,收錢入懷道:“我家男人就在碼頭,船牙子那點事他都知道。”
夥計的臉色不太好看。
車船店腳牙,全部勾著呢!其實是一家。
居然繞開他找船牙子?
待會兒若加酒菜,少不得往裡麵啐幾口。
夜嬈又抓一把散錢,撒在桌上賞給夥計,讓他去找個唱小曲的。
這下子,夥計也高興了,謙卑哈腰,滿臉堆笑,心道算你識相。
待人退開,夜嬈解釋道:“剛才那婦人,通常住在附近街坊裡,男人外出找活,女人就近幫傭。無論多大館子,都得給她們留點活計,否則有得是法子讓你糟心。”
側臥當壚乃是潭州排得上號的酒館,關於酒館種種,她門清的很。
順嘴舉了兩個例子,比如常有婦人堵門罵街;後廚冒出成群老鼠。
前麵招不來客,後麵養不住貓,就隻能乾瞪眼看著。
默許街坊幫傭之後,這些麻煩不藥而愈。
張星雨聽完恍然,這就是所謂地頭蛇了。
“要想知道哪艘船去江陵,最快什麼時候啟程……”
夜嬈和風沙共坐一張條凳,挨得非常近,幾乎貼在一起,所以瞧著相當親昵,“她找來的人,絕對要比酒館的夥計介紹的牙子靠譜。”
風沙和張星雨相視一眼,一齊點頭,覺得有道理。
張星雨是世家女,打出生就不愁衣食住行,根本沒跟人擠過車船。
風沙則是有自己的座艦,坐的客船,那也都是自家戰艦船改裝的。
上一次正兒八經地乘客船出行,好像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沒想到夜嬈居然挺懂的,自然由得夜嬈安排。
夜嬈說完後,不敢打量主人,心裡十分忐忑。
出行前,公主和初雲輪番叫她過去一陣叮囑。
說法不儘相同,意思隻有一個:以身代公主,共榮不共辱。
主人高興,是公主調教得好;主人不高興,是她自己作死。
這時,有個濃妝豔抹的姑娘不請自來,停在桌旁撥弦歌唱。
色不入目,音不入耳,撥弦走調,唱詞豔俗,矯揉造作。
張星雨和夜嬈想趕人,風沙拿眼神按住,招呼吃菜喝酒。
這是風月場的門道,風月的門道他都懂。
但凡有點姿色才藝的姑娘都是擺好架子,等待客人招喚。
可以在秦樓楚館,也可以在酒樓飯館。
下等才會不呼自來,席前自唱,謂之“打酒坐”。
他趕沒用,趕走一個,還會來第二個。
濃妝姑娘還沒唱上兩句,夥計趕來趕人。
又轉來賠禮,說他請的姑娘馬上就到了。
這個門道,風沙也懂。
但凡夥計想攔,那濃妝的姑娘就過不來。
這是先拉個扮醜,待會兒來一個還行的。
前後一對比,還行就讓人覺得還不錯了。
張星雨坐風沙對麵,做口型問主人道:“露財了?”
她覺得好像被人當肥羊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