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李進之死根本不是為了剿匪,而是為了泄私憤。
但這會,誰也不會點出這點,觸這個黴頭。
李典恨恨說:
“伯父,那老兒欺人太甚,我們不如儘起部曲,殺入定陶,剜了那老兒的黑心。”
“你想造反啊”李進愕然。
“造反又如何?我看這以後的世道就得指望我們這些拿刀槍的。
隻要我們還有部曲,他們又能把我們怎麼辦?
真派大軍征剿,我們就避入巨野澤,然後掠四邊郡縣養軍。久之,必招安。”
“你說什麼胡話!你想破我家門?你知道我們李氏,打這片基業花了幾代人?你個小兒,就敢輕擲,真想抽你。”
說著就要舉鞭抽李典,但看李典倔強的神情,他終究沒抽下去。
他喪氣的垂下鞭,交代後事:
“後麵,我會檻投寺曹,不管最後結果如何,你都要帶著族內部曲留在乘氏。
要是我死了,也不許報仇,就當是為了家族基業綿延。
我可死也,族業不可敗。
你明白嗎?
後麵,你就好生輔助你族兄,務必兄友弟恭。”
說完,這位乘氏之龍,哪還有往日一點英雄氣概,隻是尋常一老翁。
李典知道叔父把家族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要,他要是再多說些什麼,除了招來嗬斥,什麼也改變不了。
所以,隻能虎目含淚,點頭應下。
就這樣,李乾隻領了幾個護軍,又用車裝上收殮好死的郡吏。
就白衣素車,檻投西方而去了。
看著遠處叔父的背影,漸行漸遠,甚至要陰陽相隔,李典迷茫了:
“我們為何要卷入這樣的爭鬥?死這麼多人,真的值得嗎?”
“不就是一幫黔首嗎?值得做這些?”
此時,在薛家壁,一個惡少年也是這麼問奚慎的。
奚慎等一行惡少年在被押到薛家壁後,就被混在了俘口當中。
當他們看著這些原來是薛氏的徒附,奔走運糧,相告喜悅。
他們才知道原來這個叫石將軍的,是夥不知來路的亂賊。
前些日子,攻陷了塢壁,就開始給薛氏徒附們放糧,讓他們去喊附近的家人們來薛家壁領粟。
後來,據說,這些天還要給薛氏的部曲們分田。
奚慎等人聽到這些時,聰敏的以為不過是邀買人心的詭詐之術。
以放糧為幌子,抓壯丁為實。至於,分田這種事,更是想都不用想,假的。
誰會那麼好?分地給你?
但事實的發展再次衝擊著這夥惡少年的心智。
這叫石將軍的人,真的是在放糧。
後麵他們還看到度滿拉著幾個識字的薛家部曲,去丈量塢壁附近的土地。
這就讓奚慎等惡少年費解了。
所以,才有了開頭一人問奚慎的話。
奚慎也不明白。他見過高來高去,劫富濟窮的義盜;也見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漢。
但他也就覺得就那麼回事。
這些事他就做過,所以他也理解那些人做這些義事的心情。
初時,不過是為不平,看不得不公。
但你要說自己有多秉公為民,那真不至於,因為就是一刀的事嘛。
看著原先作惡的暴徒,在自己刀下哭泣求饒。
那是什麼感覺呢?
就是我比眼前這個人更強,他能掌握細民的生死,而他的生死又操在我之手。
這就是強大。
所以,路見不平,一刀的事。
看見為富不仁,也是一刀的事。
然後再撒點銅串子,就能收獲一眾的感恩,何樂不為。
正因為奚慎是這樣的人,他眼見的這些,自然也就這麼想。
但這個叫石將軍的人,就有點意思。
放糧倒還好,反正惠而不費。
估摸就是繳獲太多吃不完,與其燒了不如散給四下的徒附,還能收買一波民心,和那個篡奪薑齊的田氏收買民心的手法一樣。
但分地就不一樣了。
這是個費力氣的活,然後還容易招惹麻煩。
要知道,土地不同,這地力可不一樣。
要是給這戶分了好地,那戶分的壞地。那被分壞地的,又豈能不怨?
你可能要說,分了壞地的那戶,多分些,不就行了?
隻要最後產出差不多,就公平。
但這種想法隻是腐儒之見。
難道,多分了地,不要費更多的力去耕作嗎?
你比彆人花更多的力氣,最後收獲一樣,你能覺得公平?
走南闖北的奚慎,早就看透了這所謂的黎庶心思。
不患寡,而患不均,可不是隻是說分配該得的。
就算分的是意外所得,這些人褪去初時的感恩,就會怨恨為什麼彆人分得那麼多,自己分的那麼少。
他們是不會思考,這東西本來就不是他們的,得一寸就已經是福報了。
所以,奚慎就樂得看這個石將軍分地,等到時人情洶洶,看他怎麼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