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衝大起身,兩步並一步,竄到關羽麵前,用力扶起關羽雄壯的身軀,無有一言,隻是不斷點頭。
然後張衝就拉著關羽同坐在自己榻上,而眾將分坐左右。
張衝視關羽為肱骨,禮備至矣。其中眾將還好說,知道渠魁愛士,善簡拔英豪。君不見李大目、田俊者,皆不名之輩,現在不都是軍中一時之勇嗎?再加上關羽這超拔的身量,就是偉士何夔與之相比,都遜之一籌。有這身量的,其武勇怎麼會差到哪裡。更不用說,他們聽到關羽就因為一水之恩,不避刀刃,護著金丙一家入山,此又有義。此勇義之士,也當得渠魁如此推崇。
但有一將惱了,此人正是自認軍中功第一的丁盛。
丁盛有理由驕傲,因為林中約誓有他,攻薛氏壁有他,壁外與雷澤水寇和豪強兵戰鬥也有他。後來,攻張索大砦他參加,回援望周峰他帶隊,甚至滅望秦峰大砦,他指揮。就連這次生擒泰山名士胡母班,還是他立功。試論這滿堂眾將哪個能與他比?
但現在呢?一個仗著點身高就能忝居台上,與渠魁並坐,而渠魁對自己呢?動不動就是踢,除了踢就還是踢,他丁盛不服。
隻聽丁盛起身道:
“我大器不服,這人胖大看著雄壯,但誰知不是個蠟槍頭?再說這體貌都是父母生的,以貌取勝非好漢。”
丁盛到底懼張衝,不敢說太多怪話,不然豈止是說得這麼溫柔?像什麼狗奴,貉子、乃公這樣的話早就從丁盛嘴裡蹦出來。
其實丁盛不快意許久了。
這半年,張衝不斷招降納叛,不少之前還是俘口的,隻半年就搖身成了屯將。
就比方說那奚慎、任筠、謝弼、於禁、昌豨、趙簡、蔡確和郭祖這些降將,本是他丁盛一刀剁的貨色,受渠魁賞識反與他平起平坐。
奚慎、任筠、謝弼三人也還算了,到底是入泰山前就入夥的老人了。但於禁、昌豨、趙簡等人什麼貨色?尤其是前段時候,那昌豨還敢在他麵前逞勇,還敢搶他的首級功?真的是反了!
然後之前大戰,渠魁又收了一批降將,這次更不得了,一下子收了十三將,後麵可不得分出去七八個營頭?
想到這裡,他就想到自己手下的什將金泉,這人真是時運不濟。
打奉高豪強兵的那仗,他摔暈了,戰後功過相抵,啥也沒落到。這次出征去打琅琊賊,他也沒混進入出征軍序列,又是留守大砦,搞到現在還是個屯副,而他當日擒的於禁,因為認得幾個字,會說幾個好聽話,現在都已經是一個獨立營頭的屯長了。何其冤啊!
這就是丁盛的不滿,好家夥,真的是提頭賣命的,不如臨陣一投啊。
當然,丁盛倒也不是覺得張衝提拔的這些人不對,這些人能不能打,他丁盛還是清楚的。
就比如,前幾日在魯中南的營盤,他借著酒勁就和那個叫典韋的比劃了一下,結果很明顯,他和黑夫現在屁股還疼著呢,都是那典韋摔的。
至於為何黑夫也屁股疼?
那不明顯的嘛,乃公一個人打不過典韋,再喊一個人來助陣,是不是很合情合理?
他和黑夫雖然摔了屁股,但那典韋也沒討到好,他腰繩被自己和黑夫聯手扯斷了,讓典韋丟大人了。
但很快,看著典韋空蕩蕩的下擺,大夥驚呼,繼而讚歎,最後齊齊看著丁盛。
丁盛明白了,他又丟人了。
不過沒關係,乃公的臉麵這次就要在這個青巾頭身上再掙回來。
所以,當他說完那句話,就已經走在了堂上,做角觝式。意思,你關羽彆看胖大,但你那都是死肉,和你乃公丁盛比比。
眾將看丁盛又一次說怪話,儘為他捏了把汗,直鈍如昌豨都看出來渠帥這明顯就在抬舉這個青巾頭,你丁盛又上去,不是惹得渠魁不快嘛。
但實際上,張衝非但不怒,還覺得丁盛又一次知機,知道他張衝在愁如何讓關羽立威,這丁盛自己就跳出來了。
本來他還想激丁盛呢,這下好了,這福將自己就來了,行,那到時候被揍,也不會怨得我了。
不過張衝雖喜,麵上卻嚴肅,他嗬斥了丁盛的狂態,又問關羽是否願意下場比試一番。
關羽本也想展露一二,自然不拒絕,也施施然的下場了。
他眯著眼,捋起長髯,招來招手,示意丁盛來吧。
其實丁盛現在的角觝也是跟著黑子他們練出來了。往日張黑子來望周峰大砦,他最愛的就是磨著張黑子教他角觝,現在也不是等閒的。
但很可惜,他遇到的是關羽,而這一次,他連人腰繩都沒扯到,就再一次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望著堂梁,躺在地上的丁盛,莫名想哭。
辣娘,渠魁選的士,怎麼一個比一個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