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我摸到狗驢那裡,直接鋤奸就走的。但狗驢一個勁說沒對不住老弟兄。那時候我就想帶他回山,在弟兄們麵前判他死,也讓他死個明白。但後麵狗驢自己衝進了敵陣,被人千刀萬剮時,他臨死前就隻留了一句,讓我帶話給你們,說他狗驢不是叛徒。”
此言結束,眾人沉默了。
他們就特彆彆捏,這事情就不能簡單點嗎?好人就是好人,壞人就是壞人。我們已經知道狗驢是壞人了,恨都恨半天了,現在你又和我們說,這狗驢還有苦衷?他們聽得這個彆扭啊。
但對狗驢熟悉的人,甚至內心也不是那麼堅定的人,聽到狗驢這個故事,反倒是心有戚戚焉。
熟悉狗驢的,知道狗驢看中兄弟情,心中還是溫暖。而內心不堅定者,他們或多或少都能理解狗驢。本來嘛,不是所有人都那麼強大,是,這世道不變強,就沒法活。但弱者難道就必須變強嗎?那麼多人也活著好好的,但也沒見要跟朝廷作對啊?所以這部分人理解狗驢想做個普通人的心態。
“本來狗驢死了,也沒死在我手上,這本也就結束了。但我內心就是有一種不平,憑啥狗驢死了,算計狗驢和我們的人還在城裡快活?意思是不管怎麼樣,受苦的都是我們這些人?那我就要讓這些綬帶們瞧瞧,你敢來和我們呲牙,我就要他命。最後我打破了東平陵,逼一個兩千石了。”
眾將聽張衝前麵這些話,還覺得壯氣,是啊,狗驢是叛賊,是該死。那設局害狗驢的,就不該死嗎?沒這個道理。
但當張衝真說了殺了一個兩千石,所有人都沉默了。因為他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度滿張了張嘴,看了一眼旁邊的何夔,想讓何夔說點什麼。何夔歎了口氣,起身對張衝勸道:
“渠魁,殺些鄉豪不礙事,漢庭不會管,也管不了。但咱們現在直接逼殺了個兩千石,那就是妥妥的造反,而且是直達天聽的造反。這些年,不是沒造反的,前者益州板楯蠻反,後有會稽妖賊許生起於句章,之後是合浦、交趾烏滸蠻反,江夏蠻也反,好似一時間,叛賊四起,烽火連天。但實際上呢?益州蠻反,太守李顒討平之;會稽妖賊許生反,郡司馬孫堅千人討平之;至於合浦、交趾烏滸蠻反,會稽朱俊討平之。可以說,這些造反的沒有一個例外,統統被漢庭鎮壓了。所以渠魁,你彆看現在漢庭江河日下,但是即便是他們現在,要鎮壓我們也是易如反掌。”
何夔的話讓一些將領紛紛附和。他們當眾很多都是黔首出生,生來就是在漢庭的統治下,對漢庭有一種骨子裡的敬畏。當他們被逼到死路時,他們確實會舍得一身剮,但當脫離危險後,他們又會開始縮起來,隻想找個安穩的地方過日子,這就是小民的秉性。
但將領中有一些卻在反駁,他們普遍是山寮出身,或者是遊俠出身,原先就是在漢庭下朝不保夕,需要不斷鬥爭才能苟活的一批人,其中的如蒙沮就道:
“渠,怕他甚,漢兵敢來,咱就滅了他們。以咱們現在實力,這青州哪個人敢犯我們?要俺來說,咱們根本不用怕,再怎麼樣,咱們往這山裡一藏,縱是他來再多兵,都讓他白忙。”
張衝點了點頭,他轉頭對何夔道:
“叔龍,你說的是現實的。漢庭現在再衰弱,也不是我們能對付的。但事已至此,我們隻能向前看。人生的很多選擇,有時候是理智的,有時候是衝動的。我們不能總保證我們每次做的決定都是圓滿的,我們能做到的是,既然做了,我們就認,有好的我們受著,有壞的我們還受著。我相信,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見大夥不理解,張衝又解釋道:
“從短期來看,咱們破了東平陵,殺了二千石,是樹大招風。但換個邊想,咱們又在整個青州獲得了巨大的聲譽,誰都知道咱們泰山方敢做事,敢做大事。還有,我們後麵是會受漢庭圍剿,但所謂真金還需火來煉。前些日子,我在鐵官所見鄧大匠鍛鐵,就有一個感悟,就是這鋼啊,從來不是掉下來的,而是受鐵錘百鍛而出的。漢庭對我們的圍剿,就將是一場捶打,熬過去,咱們就是鋼軍,熬不過去,咱們就需要再在火裡燒燒。
不過大家也不用慌,如今我們的兵力在整個青州占據著優勢。如果漢庭要圍剿,一開始隻會調動本地的營兵。但以青州一地的郡縣卒,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那他們第二次就會調動精銳的南北二兵。而這調動不是一時半會能到的,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來應對。總之,我有信心帶領大夥,贏得最終的勝利,你們信我嗎?”
張衝話都說到這裡了,其餘眾將紛紛跪倒,齊拜:
“誓與渠魁共生死。”
之後,張衝就讓度滿去清點這次破東平陵的繳獲,並囑咐及時將甲仗都下發到各軍。有了這批甲仗,泰山方的鬥戰實力將再上一個台階。
同時,張衝還問了聖庫的布帛,得知還有數萬匹就命加緊給全軍準備一下夏衣,他估計漢庭最快的反擊就在這個夏天,所以他們這會就要提前準備為全軍上下做夏衣。
張衝還掛念那隨來的六百匠人和百十個婦人,都囑咐小爹要妥善安排好,為了讓這些人順利融入泰山方,張衝還建議小爹他們晚上可以搞個篝火會,讓大夥都放鬆一下。
這一次張衝獲得的最大財富就是這六百匠人。可以說,此刻的東平陵已經喪失了繼續製造的能力,除了一些豪強塢堡還有些工匠,東平陵官匠基本都被張衝一網打儘。
原先張衝建立的鐵官所,其實就是一個技術儲備的作用,而如今有這些匠人補齊,他泰山方的製造能力直接就起來了。
等交代完這些,張衝就病倒了,他是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