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鳳也不再表演吏士一體的戲碼了,帶著幾個扈兵,還有他的小舅子氾嶷飛快上了一條船,隨後不等後麵人要上,撐開了船,亡命竄逃。
這會主將跑了,跳河逃生又沒有勇氣,那就隻剩下跪地投降了。馬頭上,沒有其他選擇的濟北國兵終於放下了兵刃,向奔來的泰山兵投降。
也幸好,他們遇到的不是丁盛領兵,不然投降了也是死。
望著本兵望風而降,船上的戴祈羞愧的以袖掩麵,他哭泣:
“主公,皆是仆無能,落得如此地步。”
戴祈望了一眼仍在昏迷的陳珪,將冠放在了地上,然後趁扈兵們不注意,從船上一躍而入汶水。
他要殉死。
但戴祈最後並沒有死成,因為他被扈兵們用漁網又給拉上了船。船上的扈兵救了戴祈後,再不等待,也跟著彆船逆行。總共十一條船,載著濟北國僅剩的百多人,離開了這片噩夢地。
戴祈躺在甲板上,想起來時的橫槊賦詩,氣吞如虎,滿堂衣冠。再到現在惶惶如敗犬,自己的好友皆死,幕主生死未知,前途暗澹,一時悲從中起,淒愴嚎哭。
但已經沒有人在意他了,望著漸漸拉遠的慘景,船上的兵士們心中隻有慶幸和逃出升天的喜悅。
汶水夾雜著殷紅的鮮血,碼頭散亂著殘肢斷臂。
戰爭到這裡,幾乎已經結束。濟北國的幸存者感激著賊軍的仁慈,悲哀地打掃自己的袍澤。那條由楯車組成的複道也已經告破,無處不能見到箭失穿透的屍體。
但戰爭又並未結束,因為劉延仍舊帶著五十多兵依托這楯車頑抗。“劉”字旗依舊在汶水之東飄揚著。而在這些濟北國兵的四周,越來越多的泰山兵將他們包圍在一起。他們之所以還沒有進攻,隻因為張衝還未下令。
後陣的張衝欣賞這漢將,理智告訴他,這樣的將領,而且已經打成這種情況下,是多半不會投降的。但愛才心起,張衝還是讓邊上的郭祖上去勸降。
郭祖分開包圍圈,走到了劉延的小陣前。
望著這鐵塔肅穆的漢將,饒是以郭祖對漢庭的不屑也不得不感慨一句:
“真是個好漢子。”
郭祖對殘破軍旗下的劉延道:
“我家渠魁,敬慕將軍為人,隻要你們放心兵刃,皆可活。”
半響,敵陣都沒有說話。
但那些剩下的漢兵齊齊望著他們的主將,想聽劉延的意思。
選擇生,還是選擇死。
此刻壓力落在了劉延的身上。
劉延恍忽著,他在回憶著自己的前半生。
他出自沒落的大族,高祖劉邦的庶長子劉肥一係。本來先祖也是王侯,但不過一代就因為謀反而國除,到現在他劉氏雖然還頂著個宗親的名號,但早湮滅於庶人,與尋常黔首沒有多大區彆。
他沒讀過多少書,但尊重讀書人,因為他覺得這些人都是聖賢子弟,身具道理的,就比如他在北疆曾遇到一個田姓的讀書人,和他說過這樣一句話: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他當時不是很明白,死了不都是一樣嗎?能有什麼區彆。但現在他懂了,此刻他選擇苟活,那他就將是家族的罪人,是不忠的臣子,是不孝的逆子。而他選擇生,那他就將升華,留名青史。那時候,他死了,但還活著,活在家族的記憶中,活在漢庭的祭祀裡。
所以,劉延堅定的向對麵的賊寇喊道:
“我漢家,隻有戰死將軍,沒有投降將軍。”
其聲如金石,有金戈鐵馬之音。
郭祖明白了對麵的求死之意,遂回身望向張衝,見張衝吐了兩個,他又對劉延喊道:
“我家渠魁,想要知道將軍姓名。”
劉延聽此哈哈一笑,怒道:
“爾等賊寇給我聽好了,某家乃大漢濟北國盧縣劉與年。”
說完這句話,劉延就對眾弟兄道:
“我先去泰山府君那裡等弟兄們,到了陰世,咱們再做弟兄,再為我大漢建功立業。”
最後劉延高呼一聲:
“大漢威武。”
自刎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