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瓚把這事安排好就讓縣吏退下了,這段時間他確實為了協調城防焦悴了不少,這會還是頭疼呢。
而這個時候王楷通名進來了。
王楷在兗州有賢名,與八廚之一的張邈又相交甚密,所以很得李瓚信重,基本上隻要通名就能隨意進出李瓚的幕府。
王楷進來後,臉色不好,李瓚正奇怪,就見這王楷將頭上進賢冠脫下放在了地上,然後斂衣對著李瓚重重一拜,嘴上就諫道:
“府君坐困章縣,賊圍數重,城內人心離亂,正應外示節儉,以示上下一體,共度時艱。奈何以一羊之肥瘠,斥則縣吏。豈不是授人以柄,讓外間以為府君隻顧享受呢?”
李瓚完全沒料到王楷一進來就給他一個大驚喜,這話聽得他滿身不舒服。什麼叫坐困章縣?不是他李瓚守章縣,拒敵門外嗎?他這是國相守國門,膽烈無雙。怎麼到了這王楷嘴裡就成了坐困章縣?以前沒覺得這王楷這麼不會說話啊。
還有什麼叫外示節儉?他李瓚吃個羊肉怎麼了?他可是公族子弟,天生的肉食者,不吃肉怎麼叫肉食者?而且說句不好聽的,章縣可丟,他公族子弟的局麵和威儀不能丟。
不過王楷說的一點,他確實要多注意就是授人以柄,讓外間以為他李瓚是個貪圖享樂的人,那就有損清名了。
所以最後李瓚故作赧然,忙道歉,然後才將這事揭過去了。
王楷來就是說這個事,現在見幕主知錯能改,他也就儘到了諫上的責任了。是以,再彙報了些城防的情況,王楷就退下了。
李瓚看著王楷歎了口氣,端起案幾上的蜜水給自己斟了一碗,喝下去才覺得舒暢些,但看了這陶罐裡的蜜水,他又歎了口氣,喊來女婢,讓她端走這蜜水。不就是上下一心嗎?這還不容易。
女婢正要端走蜜水,最後又被李瓚喊住了,其人道:
“我就再喝一碗,你再端走。”
泰山軍是四月二十日圍城,到現在已經三日了,除了一開始試探性的進攻過,城外的泰山軍就沒有進攻過。
但章縣城內的文武們都知道泰山軍的打算,就是想圍點打援。因為昨日,這些賊寇已經在城下耀武揚威的將北麵富城開來的援軍的旗幟全擺在了城下。
看來富城兵也完了,誰還能再救他們?
城內愁雲慘淡的過去了兩日,四月二十二日這一天,王楷再一次去縣署找李瓚,這一次是關於城內軍丁的士氣問題。
他還沒進縣寺,就看到在縣寺一角,本該主持縣中事務的章縣縣丞正和幾個羊倌談話。那縣寺外的空地上,滿滿當當的羊、雞,他甚至還見到了鵪鶉,要知道,城內可沒這種東西。看那章縣丞的架勢明顯在清點著要供給署寺的食材,供應給誰那還用說嗎?
王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堂堂的百裡侯的首席官佐,甚至要來操持一介庖廚的事情,食個肉就這麼重要嗎?非得三百石的縣丞來操辦?
還有國相不已經答應了嗎,要外示以儉,現在正是艱難的時候,他這次之所以來就是因為城裡的壯勇士氣低迷,主要原因就是補給不足。
他昨日上過城牆,首先一個是薪柴不夠,一段牆麵上二十個人才有一個火盆,要知道即便現在已經是四月,但晚上的天還是寒冷,沒有火盆取暖,那些連冬衣都沒有的壯勇根本頂不住一晚。其次是,最近粟米供應也在減少,這些壯勇現在每日的粟食都隻有正常的一半。如果不是之前在城中宣傳的,說外麵的黃巾賊都是吃不下飯的窮人,他們破了城後一定將你們所有人的東西就搶走,對,包括你們的媳婦。
不是這個恐懼的傳言,讓這些本地壯勇不得不賣力,王楷堅信這章縣早就破了。
但這裡還是有個巨大的隱患,那就是本地縣尉黃岑的一百章縣兵。當日在皋山嶺一戰,黃岑曾經許諾隻要回城,沒人賞錢一千,還高調說什麼毀家紆難也要拿這筆錢犒勞勇士們。
但皋山嶺一戰,東平國方麵慘敗。原先有兩百的章縣兵在搶渡船和回城的路上死了一半,最後隻有百人隨黃岑逃入了章縣。
這些章縣兵開始還沒說什麼賞錢的事,但這幾日越來越鼓噪,要之前許諾好的賞錢,他們找黃岑要,黃岑不給,因為他是給勇士賞錢,而不是逃兵。
但章縣兵有自己的帳,他們章縣子弟在城外沒有賣命嗎?沒有流血嗎?沒有護著你黃岑回城嗎?現在也不要你二百人發,就一人一千錢,還活著的就剩下一百人,每人發到,也不過用你黃岑十萬錢而已。
但黃岑死活不給,兩邊差點就要火拚,不是他王楷從中斡旋,讓黃岑答應下來,城內早就流血了。
所以這次來,王楷就是要找李瓚商量這件事。
現在同舟共濟,上下共苦的姿態,這樣才能共度時艱啊!
但現在呢?裝都不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