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人家泰山軍搞這麼一攤事,需要的錢糧就更多。那這多餘的錢糧哪裡來?還是從你們這些細民身上吸?
他劉德然雖然沒接觸過地方的庶務,但他小師弟盧毓有啊。
用他小師弟的話說,在過去河北的吏民比是六十民養一軍政吏,這種情況下上下都能接受。
但現在呢,你泰山軍各種小吏人數不知道比漢室事情膨脹了多少倍。宣教是好,要吏不?互助是好,要吏不?勸農更好,但要不要吏?
你泰山軍哪項政策不要這些最基層的小吏來做事,最後你這小吏的人數得要多少?
就劉德然自己看到的,幽州還算了,那裡各項政策還沒有落實多少。但冀州不同,這裡被泰山軍經營得和老地一樣,各項政策輪番上。
過去一個鄉社,也就是三老、嗇夫、遊徼等幾個鄉吏。其中三老還都不算編製,不領俸秩。
而現在,一個泰山軍的鄉公所,雜七雜八的人數加起來就是十幾人,都是領俸秩的在編吏,這就是四五倍的膨脹。
所以此時劉德然嘿然一笑,鄙薄這些河北黔首
“讓你們這些人和泰山賊為虎作倀,苦日子在後頭呢!”
但突然,那魏郡行商後麵的話,卻打了劉德然的臉,讓他難看到了極點。
卻見那行商,嘿嘿一笑,以一種鄙夷的口吻說下了這番話
“咱們可不是那些五穀不分的貴人們,以為漢室給咱們三十稅一就真的是這樣了。先說咱們裡社過去的佃戶,這些人是不交稅賦給漢室,但他們交田租給地頭們呀。那些地頭哪個不是催逼於下,恨不得將那些佃戶的口糧都給奪走。但現在這些人卻在咱們泰山軍的幫助下擁有了土地,還隻要交十之一,其他的不用再交。你說是不是大德政!”
一眾行商嘿然點頭,齊呼
“大德政!”
魏郡行商大感痛快,再次搖擺著腦袋,說
“咱們再提那些過去的自耕戶,這些人總有自己的土地的了吧,能享受三十稅一吧。但真的想得美!對,你田賦是隻交三十稅一,但你還有各種其他名目。什麼算錢你要不要交,口錢你要不要交?然後再加上各種名目的攤派,你漢室不比那些地頭拿的少。我父就是當年上麵要咱家交平羌賦的時候,被逼死的。我就搞不懂,你西人遭亂和咱們北人有什麼關係!憑什麼讓咱們賣兒賣女去養你們!”
說到這裡,這行商還有點哽咽了。
說到底,過去的河北黎庶們太苦了,他們哪個沒受過這災?家裡哪個人沒被上麵的苛政給逼死過親人?
所以,一時間眾行商皆愀然,唯有劉德然三人頗為尷尬。
那魏郡行商繼續道
“但自咱們泰山軍來了之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一來就給咱們分地,這就是直接予,然後就給咱們定了一個橫線,不管後麵如何,就收咱們十之一的稅賦。以後什麼巧立名目的苛捐雜稅統統沒有。而且要我說,現在鄉公所的鄉吏們比過去好多了,是真的對咱們客氣,也辦事!”
這句話惹得眾人一陣大笑,他們當然明白眼前這魏郡人的意思。
隨著泰山軍清理地方鄉社吏,很是抓了一批禍害。最後剩下的和提拔上去的,都是有良心的。
這種良心是和過去那些虎狼吏相比的。以前那些地方小吏,又貪又不辦事,簡直就是蠹蟲。
這時候,下麵有人插話
“還不是被泰山軍收拾了,但我看啊,這種就長不了。我就沒見過不吃腥的貓,也沒見過不偷吃米的碩鼠。”
那魏郡行商聽到這話後,學著老家的宣教吏的樣子,把手往下一揮,擲地有聲道
“這話咱之前也問過,但後麵咱鄉裡的宣教吏咋說的,人家說了,人收拾你一次,就能收拾你兩次。誰敢偷,咱泰山軍的刀子就敢砍人!就看你是偷得快還是咱們砍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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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的下麵一眾人大聲叫好。
他們這些人不怕日子過,就怕日子沒盼頭。而現在啊,這日子是越來越好了。
但這個時候卻有不和諧的聲音冒出來了。卻是再也無法容忍這些行商“愚蠢”的觀念,劉德然直接站起來就嘲諷道
“爾等為牛馬,卻覺得吃爾等牛馬的人會憐惜你們!真是愚不可及。過去你們有地方宗族和鄉賢撐腰,即便遇到顢頇稅吏了,也能團結在一起抗稅!但現在呢?你們被分成一戶一戶,人家泰山軍現在抽你十之稅一,但後麵發現不夠用了,人家要加稅,你們能怎麼辦?再往後麵說,即便上麵不加稅,但小吏要想欺詐蒙蔽、敲詐勒索、中飽私囊,爾等能如何?還不是再祈求鄉賢們再回來?”
看到一眾人被他說的啞口無言,劉德然自覺地贏了話頭,隨後就用一種痛心疾首的表情道
“但鄉賢們還能回來嗎?回不來了!你們選的嘛,大智者!”
但劉德然很快就被那魏郡行商給回罵了過去。
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劉德然的衣著,見其一副士子打扮,然後了然道
“你個大頭巾,你懂個啥!你這種人念念經也就算了,你懂咱們農人?還一副為咱們好的樣子。你知道咱們魏郡地方上是怎麼收糧稅嗎?”
也存了賣弄的意思,這行商轉頭就對眾人道
“那大頭巾說的這些,人家泰山軍的人不知道?所以人家一開始就絕了基層小吏上下其手的機會。人家泰山軍一旦上麵下來了收稅的任務,就會有人下來到鄉社裡幫忙征收。有人稱米,有人造冊,還有人專門繳糧入倉。最後還要從下到上層層交令。”
“就拿咱那社來說吧。人家鄉裡的人到了社吏後,就會招全社大夥一起到場子上開會,講為啥要收這個稅,就是用來建水利,供軍隊的。有了水利有了軍隊,咱們才能越過越好,不會再被盜賊劫掠。所以這個米咱們該不該交?”
眾人齊呼
“該交!”
有眾人鼓氣,那魏郡行商再次支棱起來,直接指著劉德然
“這些米交上去最後還是用在咱們頭上,這米有啥不能交的?要是和漢室那樣,給那些貪官汙吏們吃得腦滿肥腸,我一粒米都不交。但人家泰山軍就不給這些人機會!你知道人家怎麼收米的?”
這時候劉德然也好奇了,他默默在聽。
“咱們那個社都是直接分配到戶,就是一戶出多少米算得清清楚楚,人家量好米後,直接就入糧庫。這裡麵,社吏們壓根就沒機會參與。都沾不到邊,那些小吏怎麼貪?”
見劉德然又要說話,那人直接打斷
“就知道你這個大頭巾不服氣,你是不是要說,米入了庫怎麼就不能貪了?但這和咱們有什麼關係?咱們交了定額就行了,人泰山軍甚至連路上的耗羨都給咱們省掉了。就問這樣你服不服?你漢室在的時候,能做到這個?”
劉德然一時氣急,說不出話了,然後眾行商們就笑得更暢快了。
但這個時候,一直不說話的鄭益突然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人呐,千百年都一樣,彆把泰山軍想得太厲害了。說啥就是啥的話,漢室會到這個地步?”
這下子眾行商不服氣了,正要與這人再辯。
卻在這時,一股煙塵從後方升起,眾人再沒心思辯了,忙收拾東西就避過大道。
很快,一支步伐嚴整的軍旅就從西麵開了過來。
隻看旗幟上寫著“甘陵”二字,就知道這是一支泰山軍的地方鎮兵。
誰也不知道這支鎮兵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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