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見眼前有個草垛,他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倒下去,頓時天地旋轉,難以忍受的痛苦伴隨著無邊無際的黑夜轟然襲來。
他艱難的呻吟道:“啊……蛟影……”
識海之中,響起一聲歎息——
“唉,我也幫不了你呀。蛟毒發作的間隔愈長,痛苦愈甚,卻也並非沒有好處。天道承負,因果報應。有道是,欲流之遠,必浚其泉,欲登峰巔,必臨其險,逆天之行,必受其咎,走蛟化龍,必受其難……”
於野聽不清蛟影在說什麼,隻覺得心神恍惚,好像整個人飛了起來,飄飄悠悠穿過林稍、越過雲端、直上天穹……
俯瞰大地,山河渺小、塵世如景;
獨向天宇,鬥轉星移,雲河浩瀚,時光恒寂;
一時令人茫然忘我,也不知所來、不知所在、不知所去……
忽又鬥轉星移,雲河夢碎,神魂墜落;
好似雄鷹折翅,身不由己,龍困淺灘,掙紮不能,“轟”的墜落九淵之深,焚身於地火烈焰之中,霎時肌膚撕裂、筋骨寸折,他再也承受不住……
“啊——”
於野呻吟了一聲,緩緩睜開雙眼。
躺在一張竹榻上,蓋著一張褥子,身子已被汗水浸透。
“哎呀,他醒了!”
隨著一聲清脆的話語聲,眼前多了幾張麵孔。
一位須發斑白的老者,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婆婆,兩個三十來歲的婦人,以及兩個孩童,皆麵帶微笑、滿目欣喜。
另有幾道人影站在門邊,有老者,也有婦人,雖未走到近前,卻也相貌和善。
置身所在,是個草屋。散開神識看去,草屋後邊有個草垛……
想起來了,此前昏倒在草垛旁,被一個女孩子看到,找人將自己抬起屋內。而這家應為尋常的農戶,怎會這麼多的人,男女老幼十多位,倒是人丁興旺。
“嗯,醒了便好!”
老者端起一個陶碗,笑道:“嗬嗬,餓壞了吧,喝口熱湯。英子……”
女孩子叫英子,答應一聲,上前攙扶於野坐起,給他墊了一個頭枕,遂又拿著一個木勺舀著熱湯,不忘吹了吹,湊到於野的嘴邊,輕聲示意道:“慢點啊……”
每次的蛟毒發作,皆痛苦難耐,而隻要撐過去,便沒有大礙。如今已然醒來,雖未恢複如初,卻也遠超常人的健壯,竟然躺在榻上受人服侍,而且還是一位老者與一個女孩子的服侍,這叫人情何以堪!
於野隻想翻身坐起,而木勺已抵在嘴邊。殷切的眼神與關切的話語,令他不忍拒絕。他硬著頭皮喝了一口湯,忙又伸手道:“我來……”
卻被一隻小手按住,還有一張小臉帶著嗔怒的模樣訓斥道——
“魚湯灑了,不要亂動哦!”
老者端著湯碗,也跟著勸說道:“嗬嗬,你已昏睡七日,便聽英子的,喝了她熬的魚湯補一補身子!”
昏睡了七日?
此次蛟毒發作,遠甚於以往。幸虧逃出了北齊山,也幸虧遇到這家好心的人。
魚湯鮮美!
於野隻能老老實實喝了一碗魚湯,然後搖了搖頭,佯作虛弱不支。英子又拿著手帕幫他擦去臉上的汗漬,這才收起湯碗轉身離去。
英子也不過十一二歲,性情純真質樸,卻手腳麻利、心思細致,像個小大人。
“老伯……”
於野支起身子。
老者搖了搖頭,感歎道:“嗯,看你年歲不大,竟四處乞討,著實可憐著哩!”
乞討?
顯然是衣不蔽體,被當成了討飯的乞兒。
又聽老者說道:“此乃符家灣,僅有十來戶人家,均為符姓,這幾位都是同族的近鄰。英子她爹娘隨著村裡的青壯外出趕山去了,家裡隻有我爺孫二人。你儘管放心住下,來日計較不遲!”
屋子裡的眾人並非一家,而是鄰居,聽說村裡救了一個年輕人,紛紛前來探望。鄰裡之情與純樸的民風,如此的自然而然。
於野舉手致意,道:“在下於野,多謝符伯,多謝各位鄉親!”
“嗬嗬!”
被他成為符伯的老者笑了笑,擺了擺手道:“鄉下人沒有那麼多的禮數,各家都回吧!”
婦孺老幼報以微笑,相繼離去。
符伯又拿來一套粗布衣衫放在一旁,示意道:“孩子,這是英子他爹的衣裳,回頭換上啊。哎呀,瞧你滿頭的虛汗,莫要著了風寒,快快躺下!”
“嗯!”
於野答應一聲,慢慢躺下。不知為何,鼻子有些發酸。他沉沉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