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親王妃拿裴允謙當做自己親外甥看待,雍親王亦是著意栽培於他,王府裡的王子們都教養良好,他們沒有一個輕慢裴允謙這個破落戶之子,待他都很和善,尤其是世子趙宣,更是對他照顧有加,漸漸的,少年的裴允謙便習慣了王府的生活。
隻是每日習武之後他坐在廊下休憩的時候,他再不是隻念著家中的父母,好多時候,他都會想起王府裡的那個可愛的小郡主來,而且每每想到這個天真純善的小表妹,裴允謙的嘴角便是情不自禁的浮現出笑意。
王府裡這個天使一般的小郡主,就像冬日裡的一束明媚的陽光,射進了橫遭變故的少年充溢著陰霾的內心,這股明媚之光,一直照耀著他,便是遇到再大的困難,也能讓他看到希望。
轉眼,多年過去,他從一個小小少年長成了青蔥少年,褪去了青澀,大人們都說他要比同齡人更加沉穩堅韌。
雍親王府裡的小郡主也長大了,但她與快速成長起來的裴家少年完全不同,她雖然褪去了幼兒時期憨態可掬的孩童模樣,出落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但是或是被家人保護得太好,她的心性還是如小孩子一般,十分單純,全然不知一點世間愁苦。
她依舊喜歡纏著他這個表哥,她曾說,府中的哥哥們待她都好,但哥哥們常常笑話她幼稚,隻有裴表哥對她從來都是耐心十足。
她看到樹上的幼鳥被大風吹落到地上,她立在一旁急得直哭,哥哥們都笑話她孩子氣,隻有裴表哥爬上樹幫她把小鳥送回窩裡去。哥哥們外出打獵,她讓他們給她抓小兔子來養,那些哥哥們都不答應她,說是若是抓回小兔子被她養死,她會哭個沒完,隻有裴表哥不僅給她抓回了小野兔,還會親自教她如何圈養。
平陽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性,裴家表哥便永遠是那個能哄著她的人。
所以,她願意纏著他,拿他當做無所不能的英雄一樣看待。
隻是,在她眼中無所不能,堅韌不拔的表哥,也有脆弱的時候。
那一年,他的母親不幸過世,那出身名門卻不行跌落進泥潭的女子,到底是沒能撐到兒子出人頭地重振門楣的那一日。
裴允謙接到母親離世的噩耗時候依舊是個黃昏,天色已晚,他不能立即上路回家,隻能悶在屋子裡失聲痛哭。
後來,他的王妃姨母知曉了消息,她急匆匆的過來陪伴他,勸慰他莫要傷心,他也不想這般狼狽,可眼淚卻是怎麼也止不住。
那時的平陽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人,隻是她見到那個一向堅韌的表哥哭得如此傷心,她心裡便覺得害怕,所以她也跟著一起哭,甚至比裴家表哥哭得更傷心。
待到第二日清晨雍親王命護衛護送裴允謙回家奔喪的時候,平陽急著從內院匆匆跑了過來,她追著即將歸家的陪嫁表哥,急著問道:“表哥,你還會回來嗎?”
深秋的清晨分外寒涼,時隔多年以後,那日平陽凍得通紅的小臉兒,和那雙凝著露珠一般的深切目光,一直凝聚在裴允謙的心頭。
他哭了一夜,眼睛腫得如同爛桃一般,心情更是因著母親的離世而入墜冰窟一般,但見到追來的平陽,他卻扯出了一個笑容給她。
“我會回來的。”他對她道。
直到裴允謙成了白發蒼蒼的老夫,每次去給母親掃墓,他除了祭奠懷念母親外,裴允謙的腦海中總會不自覺的浮現出那日他回家奔喪,平陽清晨追來的畫麵。
而他,無論身處何等艱難的際遇裡,隻要見了她,他總能笑出來。
平陽!平陽!
她就是他心頭的太陽,隻要看到她,想到她,他總能感受到光明溫暖。
所以,從裴允謙還是孩提時,平陽便已經在他心裡紮下了根,他心裡眼裡隻有平陽。
守護她,已經成了他全部的意義。
所以,便是他後來在雍親王府已經學得武藝精湛,隸屬雍親王府的軍隊畢竟隻是護軍,與朝廷上陣殺敵的正規軍無法同日而語,為了裴允謙的前程,雍親王曾經多次透露願意為他奔走,送他去朝中名牌軍隊中曆練,但均是被裴允謙以各種理由拒絕了。
前程固然要緊,但他舍不得平陽。
裴允謙知曉自己的身份根本無法娶到平陽這個天之驕女,但他就是舍不得離開,哪怕明知她早晚要嫁給彆人,但隻要能默默的多守護她一日,裴允謙也覺得值得。
他一直守護到她及笄那年。
從這一年開始,他算是徹底失去了她。
這一年,時逢朝中大朝貢,離京幾十年的蘭太妃突然提出要帶著兒媳和孫女平陽歸京。
老人家嘴上說是想念京中故人了,但雍親王和雍親王妃都知老人家的心思。
她是想在京中為平陽尋個好人家,畢竟,他們這樣的人家,在益州境內已經是頂級人家了,這些人家都配不上他們迎親王府尊貴的小郡主。
所以,其實蘭太妃早就為孫女做了打算。
鎮國公府乃大齊首屈一指的高門,福熹公主又是她親自教養大的,公府家風清正,蘭太妃亦是早已聽聞福熹公主與鎮國公的次子李翔生得麵如冠玉、一表人才。
李翔雖是次子,但這正和蘭太妃心意。
她是從權力漩渦裡出來的人,心思要比一般人通透,作為嫡長媳固然風光,但他們家的小郡主自來嬌貴,老人家可舍不得孫女掌家受累。
所以,這一次蘭太妃帶著孫女歸京,本就是帶著明確的目的而來。
雍親王妃亦是對婆母的打算抱著讚成的態度,隻有平陽傻傻的蒙在鼓裡,她知曉祖母和母親要帶她入京,平陽異常興奮,沒有閒暇她就要纏著京中來的裴家表哥問東問西。
她從未去過京城,對那傳說中的錦繡之地,充滿了好奇。
對於這一次京中之行目的,除了蘭太妃和雍親王夫婦,旁人並不知曉,可裴允謙的心情卻是異常沉重。
對於自己最在意的人,哪怕絲毫的風吹草動,當事人都會有所感應。
麵對天真無知的平陽,裴允謙會如往常一般耐心的跟她講解京城的一切,但每到自己獨處的時候,他總會心疼到窒息。
那個明豔的小郡主,終究要成彆人的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