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士康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他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整天呆在那狹窄、冰冷的房間中,守著那幾張簡陋的病床。
病床上蓋著白布,白布下的身體輪廓讓人感到不安。
尹士康卻不會覺得不安。
他已經習慣了和這些“朋友”打交道,每天將這些“朋友”送進送出,相處很短暫,但他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幫他們整理好頭發、放平身體、蓋好白布……
他並不希望和這些“朋友”相處太久。
最好的相遇方式是在哭聲中相見,最好的離彆方式也是在哭聲中離彆。
“他們真的在這裡嗎?”
小孩的聲音讓尹士康從夢的餘韻中清醒過來。
他轉頭看到了身邊的男孩。
男孩沒有特彆焦躁,也沒有特彆的沮喪、不滿。悲痛和憤怒好像都在短時間內流逝,看不到一點兒存在過的痕跡。
尹士康知道那些情緒沒有消失,隻是沉澱了下來,積蓄在男孩的內心中。
他見過相似的事情。
一想到此,他便打起了精神,用一種開朗而堅定的語氣說道:“當然了。他們不是一直在這裡,但他們時不時就會過來。你放心,我們等一陣,肯定能等到他們。”
黎雲看看尹士康,又看看那扇很普通的門,點點頭。
“尹爺爺,你為什麼要幫我?”黎雲盯著那扇門,問出了這幾天來從沒問過的問題。
他感覺到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也不是幫你。我也想要找他們呢。”尹士康說道,“我隻認識住在這兒的兩個黑白無常,想找其他的黑白無常,都找不到。說不定能借著你,多認識幾個黑白無常。”
黎雲轉頭看看尹士康,“您找黑白無常做什麼?是想要他們幫忙……跟我一樣活過來?這兩個不行嗎?”
黎雲心中有很多問題,他忐忑的心情一直沒有平息過。
經過這幾天的蹲守,他已經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了——他的姑姑王怡秋可能不會活過來了。
黎雲的眼神變得茫然。
他的腦袋再次被人揉了揉。
“你這孩子在胡思亂想什麼呢?我都死了三十多年了,還要活過來做什麼?我曾孫都要有小孩了,我活過來算什麼呀?”尹士康感歎道。
“曾孫就是孫子的孫子?”
“是孫子的兒子。”尹士康糾正。
黎雲恍然大悟,心裡頭掰了掰手指頭,算清楚了這關係。
“他是做什麼的?”黎雲問道。
“他是醫生,就在那家醫院當醫生呢。”尹士康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層層疊疊,有一種老人家特有的慈祥。
“那尹爺爺您也是醫生?”黎雲又問道。
“我不是。我隻是在那裡工作。”
“您是做什麼的?”黎雲追問。
尹士康看看黎雲,搖搖頭,“我就是個值班的,嗯,每天接送一些人。”
“前台?”黎雲想到了一個自己知道的職位。
“不在前麵,在醫院後麵呢。以前在後麵,現在搬到地下了。”尹士康回憶著。
他那時候每天迎來送往,迎來那些“朋友”,送走那些“朋友”……
“我見過一個小孩,跟你差不多大……”尹士康不由開口,“他爸媽將他帶走的時候,他還鬨彆扭呢。”
那是尹士康第一次見到鬼。
那個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亡的男孩還哭鬨著,不明白爸媽為什麼不理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