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除夕,對於黎家人來說尤為特殊。
李阿姨家的大餐桌上被各色冷盤堆滿了。廚房裡,李阿姨女兒、孫女、兒媳婦、孫媳婦一堆女人擠著,手忙腳亂又熱鬨非凡地繼續準備著菜肴。熱氣蒸騰而出,團團白霧直往客廳裡飄。
客廳裡架了牌桌。李阿姨坐了一邊,做慣了家務的粗糙手指在麻將上一抹,就知道那是什麼牌。這熟練的技巧,直把旁邊看牌的外孫女曦曦給驚得連連直呼。
李阿姨初時還樂嗬嗬地逗弄明年就要考大學的外孫女,一局之後,就因為連輸兩把,嫌棄地將她趕走了。過了一圈,曦曦捏著冷盤的醬鴨腿坐回到她身邊,她又樂嗬嗬地表演起了摸牌。
“哎!自摸!”李阿姨忽的眼睛一亮,將手裡的牌扣在桌上,興奮地叫了一聲。
“第二把了啊。”
“媽今天手氣太好了。”
“我不行了,輸到現在了。老婆,你來玩一會兒。”年近三十的大孫子雙手一攤,喊了認輸,趕緊從座位上起來。
李阿姨從其他人那兒收了零錢,自動麻將桌已經升了牌。李阿姨瞧了眼廚房,見孫媳婦還擠在人堆裡忙著什麼,便推了推身邊的曦曦,“去,先幫著補花。”
“哦。補花怎麼補啊?”曦曦叼著醬鴨腿,抽了紙巾胡亂擦擦手,嘟嘟囔囔地說著話。
她爸爸就坐在對家,指點了幾句,又笑道:“你在旁邊看了那麼長時間,補花都不會,怎麼那麼笨啊?”
“她學這個做什麼?讀書好好讀,考個好大學,跟她哥哥姐姐一樣找份好工作就行了。學什麼麻將啊!”李阿姨不樂意了,教訓女婿。
女婿見丈母娘發話,隻好低頭。
“這個也是花嗎?”曦曦拿了張幺雞給李阿姨看。
李阿姨點點她腦袋,“這是一條。你爸還真沒說錯你。你這笨腦袋,看了那麼久,一條都不認識。”
曦曦嬉皮笑臉地對付了過去,見到自己嫂嫂過來了,急忙讓位,“嫂子你來。”
“哦,我來看看。”李阿姨的孫媳婦也知道這妹妹不會打牌,也沒推辭,笑著接手了牌局。
“你老公在廚房做什麼呢?彆把我廚房間給燒了。”李阿姨伸長脖子看了看廚房。
“他偷吃呢。媽在做紅燒肉,快好了。”孫媳婦回答了一句,打出了一張南風。
李阿姨眼睛立刻回到了牌桌上,“碰。”
“那這副打完就吃飯吧。”黎清輝坐在李阿姨對家,一邊看牌,一邊說道。
“打麻將的,你們準備結束了哦。”廚房裡正好傳出了二女兒黎玉嬌的喊聲。
“知道了!”黎玉嬌的丈夫應了一聲,又叫曦曦,“去幫忙擺碗筷。”
“文文哥,擺碗筷去。”曦曦轉頭就找了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文文。
“你也去。”
想甩工作的曦曦立馬就被親爹瞪了。
她隻好三兩口吃掉了鴨腿,拎著鴨骨頭去了餐桌邊。
文文跟在後頭直笑,被她用鴨腿戳了肩膀。
“你彆把油抹我身上!”文文立馬叫起來。
兩人打打鬨鬨,又被廚房裡探出頭的黎碧華給訓了幾句,這才乖乖拿了碗筷,在大餐桌邊擺了一圈。
原本和文文一起坐沙發上看電視的孫女婿,這時候也站了起來,跟在兩個大孩子後頭,進了廚房,和大舅子站一塊兒東瞧瞧、西看看,又被廚房裡的女人們給一起轟了出來。
大紅的福字就掛在餐桌後頭的雪白牆壁上。客廳電視裡放著春節聯歡晚會的前序采訪直播。麻將牌敲擊著桌麵。廚房和餐桌邊鍋碗瓢盆的碰撞聲不絕於耳。食物的香味在室內蔓延。
一直到一大家子人鬨哄哄地在餐桌邊都落座,肩並肩、手貼手地排成一個圈,李阿姨才在這份熱鬨中感受到了一絲空落。
這也不奇怪。
往年過年的時候,李叔做飯做不了、打牌打不好,就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一整天下來,得到吃飯的時候,才彰顯幾分存在感。
李阿姨在廚房看人忙碌的時候,不覺得寂寞;在牌桌邊上大殺四方的時候,更不會想起李叔;直到這時,她發現身邊坐著的是黎清輝而非李叔,才記起今年家裡少了一個人。
李叔昨天電話裡就說了,他不回來了,也告訴了她不回來的原因。
李阿姨自認為內心堅強,也相信李叔是個有著強大內心的老頭子,可對於子女們時始終是不放心的。
黎清輝旁敲側擊了數日,她都沒透露出半分消息來。這會兒,她就察覺到身邊挨著的黎清輝,視線遊移,總在瞟她的臉色,也在家中不斷搜尋。
飯桌上,大家例行說了祝福話,舉杯碰過一次後,就動起筷子,說起了閒話。
牌局當然是首先被提及的話題。
苗英聽說黎清輝今天輸得最多,有些驚訝。“比兒子都輸得多?你今天手氣不好啊。”
“是啊,手氣不行。”黎清輝應付了一句。
“什麼手氣不行啊,明明是手臭。以前就打不好。”黎碧華揭了哥哥的短。
黎玉嬌也笑起來,揶揄黎清輝。
黎清輝並不反駁。
三兄妹裡頭,他原本就是打得最差的。
隻是今天,他是發揮失常,打得奇爛無比。要不是牌桌上的人,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妹夫,不是黎碧華、黎玉嬌這兩個妹妹,他早就被看穿了。
黎清輝自己心裡有數,也知道李阿姨肯定是有數的。
他不禁又瞄了眼李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