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業是氣壞了。
說句毫不誇張的話,這就跟他女兒被小混蛋搶走一個感覺。
不!
嫁了女兒這是遲早的事兒。
但是,陳恭這不一樣啊,他們基礎醫學院等了多久,才等到了這樣一個天才,現如今卻要被人搶走?
這種感覺真的是太糟糕了。
哪怕楊廣業之前沒有兌現承諾,但是……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為在人才方麵缺乏經驗,並且對陳恭也絕對是沒話說。
現在,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扶正了,而且扶正之後,還有徐通教授的支持,課題也在順利的往前發展。
似乎……一切看起來都無比順利!
而偏偏就在這時候……突然被人偷家了?
秦學海這表現,無異於偷家。
說話間,楊廣業急匆匆的就朝著外麵走去。
顧斌見狀,也沒有阻攔。
不過,他也好多年沒看見楊廣業生氣的樣子了。
顧斌搖了搖頭,說實話,也覺得有些可惜。
但是,他考慮事情比較多,既然文件都有了,說明這肯定是谘詢了陳恭的意見,要不然不可能這麼草率。
“老楊,我跟你說,這件事兒,十有八九是陳恭這邊也答應了。”
“要不然臨床學院那邊不會擅自做主的。”
“我覺得,你應該首先和小陳聊一聊。”
楊廣業一聽這話,當即搖了搖頭:“不,領導,你不知道!”
“肯定是秦學海這家夥用什麼花言巧語也好,或者是……許諾了一些條件。”
“要不然,小陳不會答應的。”
“他明明已經在科研領域展現出來了這樣的天賦!”
“我得好好勸勸他。”
“人最怕的就是入錯行。”
“哪怕是小陳願意的,我覺得,我也有必要和他說明一下生化發展的未來。”
“選擇,要放在公平的地位進行,而不是聽信秦學海的片麵之言。”
楊廣業是真的太著急了,站在辦公室內,他神色慌張,眼神裡滿是緊張和擔憂,急切的心情可以說是溢於言表。
顧不上其他,他直接起身朝著外麵走去。
出來以後,楊廣業直奔解剖教研室。
他知道,今天這個時間,秦學海十有八九是在辦公室的。
沒多久,楊廣業就到了解剖教研室的門口,原本想要直接進去,可理智還是戰勝了衝動,到了門口之後。
秦學海這時候也看見了楊廣業,頓時笑了笑:“楊院長,你來了?”
“有什麼事兒嗎?”
楊廣業悶聲說道:“到你辦公室說。”
秦學海看見楊廣業板著臉,似乎欠他百八十萬一樣,也是知道對方因為什麼來的。
“哦,好。”
解剖教研室的工作人員看到楊院長情緒不對,也是紛紛小心打了個招呼,心裡嘀咕著到底什麼事兒?
要知道,秦主任和楊院長關係很好的。
兩人到了辦公室之後。
秦學海笑著說道:“喝點什麼?我給你泡杯茶。”
楊廣業直接無視對方,壓低聲音就開門見山的質問道:
“彆來這虛的!”
“秦學海,你到底要乾啥!”
“好好的,為什麼要直接跳過本科階段,進入臨床?”
“小陳明明有很強的科研可塑性。”
“你這樣……”
秦學海見狀,這一次卻並沒有和以前一樣,選擇退讓或者包容。
而是拍了拍楊廣業的肩膀,笑著說道:
“老楊,你先坐下,我給你慢慢說。”
“我和你沒什麼說的!”楊廣業直接扒拉開秦學海的手臂,皺眉冷哼一聲。
秦學海也不生氣,但是笑容卻收了起來,認真說道:“你不覺得,小陳在大學繼續待下去是浪費時間嗎?”
楊廣業一聽這話,頓時眼神直勾勾的盯著秦學海:“是浪費時間!”
“但是也不是你這樣,自作主張就把人給偷走了!”
“你知道小陳對於學校而言,對基礎醫學院而言,對學校的未來而言,都是一塊奠基石一樣的存在嗎?”
“你知道你這樣做,很可能讓小陳之前的努力付諸東流嗎?”
楊廣業實在是氣難平,怒氣衝衝的指著秦學海:
“還有你!”
“秦學海,你讓我太失望了!”
“你明明知道陳恭是我這麼多年來碰到的最優秀的學生,也是我……也是我的千裡馬!”
“你還選擇把他搶走!”
“而且關鍵是,你竟然瞞著我?”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朋友!”
秦學海看著楊廣業已經逐漸憤怒的臉龐,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的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等到對方說完之後,反問一句:
“你確定,這不是你自私的想法?”
“你以為小陳是誰的?”
“你的?還是我的!”
“都不是!”
“人家是自己的,人家有自己獨立的想法和追求。”
“楊廣業,你不要把小陳未來的發展,建立在你的訴求之上。”
“這是一種極度自私的行為!”
楊廣業頓時無語了,他瞪大眼睛,指著秦學海,一臉不可思議:“你說我的自私?!”
“秦學海!”
“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我和你,從來到學校開始,認識20多年了!”
“這二十多年來,我自私過?我為了什麼?我自私?!”
“好!嗬嗬,好!”
“你真的讓我看透了!”
“我這麼做,不是為了學校的發展?不是為了醫學的發展?我要是自私,我早就往上走了!”
“到底是誰自私?”
秦學海看見楊廣業這般模樣,也是心生不忍,他太了解這個老夥伴了。
他來學校的時候,楊廣業對他幫助很多,對方是土生土長的山河醫科大的老師,從上學、畢業……一路一直都是在這裡。
不可否認,楊廣業對這裡是充滿了感情的。
而楊廣業比他大不少,一直對他都很照顧。
無論是實驗室的建設,還是一些工作中的事情,楊廣業都很熱心。
用對方的話說是:“你是人才,是未來,我沒有太大的本事,但是……你放心往前衝,後麵有我。”
這句話,踐行了楊廣業三十年的工作之旅。
雖然現在秦學海在山河省的名氣顯然是要比楊廣業大,學術科研臨床工作兩開花,成了省內最年輕的全國名醫。
但是!
這絕對離不開楊廣業的支持。
所以,當初學校在選擇基礎醫學院副院長的時候,秦學海放棄了,給了這個老哥。
其實,楊廣業這個年紀,站在副院長的位置,政治生涯也快要到頭了。
充其量最後扶正,做個院長。
但是,他卻把這一輩子獻給了學校。
秦學海也意識到,自己這話說的,有點過火了。
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老楊,咱們都冷靜一下!”
“好嗎?”
“你聽我慢慢說。”
“的確,我找小陳聊過,我推薦他跳過大學階段的課程,儘早的進入臨床,這是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一步!”
“進入臨床之後,他可以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
“說實話,你捫心自問一下,咱們大學階段基礎課程,對於陳恭目前而言,有多大的幫助?”
“這不是在浪費時間嗎?”
“再說了,人家本來就是臨床學院的學生,不是你們基礎醫學院的!”
“你應該明白這一點。”
“我們這些做老師的,對於學生的發展,的確是需要做好一個規劃作用。”
“但是,對於陳恭,我秦學海捫心自問,我自私過嗎?我若是自私,我早就安排他進入骨科,我可以規劃他的一輩子,甚至我可以說!”
“我可以從他大學階段開始培養,然後進入醫院,主治醫師,培訓,海外……回來教授,主任……”
“說實話,我可以安排的妥妥當當,讓他給我接班!”
“到時候,陳恭所有的成就上,都會有秦學海的名字,這是我挖掘出來的人才,是我秦學海係的人。”
“可是,我不能這麼做!”
“因為我知道,他的未來,要比我輝煌!甚至,我現在壓根看不清楚這個孩子的上限有多高!”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秦學海這麼多年走來,什麼人沒見過?當時回國以後,我不是沒有機會進入協和,我回了山河省,因為我這裡,在這裡,我同樣不比人差。”
“我可以建設自己的家鄉,可以為山河省幾千萬老百姓的健康多一道保護線。”
“如果說山河省未來骨科有一個院士,那絕對是我!”
“可是,我告訴你,即便如此,陳恭的天賦,還要在我之上。”
“我有什麼資格和權利,去左右人家的未來?”
“我生怕自己做錯了,生怕自己在陳恭決策方麵走錯了一小步!”
“我說句不吹牛逼的話,陳恭在你手裡,十有八九會損失一半兒以上的天賦!”
說到這裡,楊廣業原本已經平息了很多怒火,但是聽見這句話,內心再次一股子無名之火躥了上來,想要狡辯。
“你憑什麼這麼說!”
“秦學海,好!你厲害……是嗎?”
“你……”
看著楊廣業又要生氣,秦學海苦笑搖頭:“老楊,你捫心自問一下,為什麼你不敢讓陳恭跨越本科階段呢?”
“因為你害怕啊!”
“你做什麼事情,總是瞻前顧後,你永遠是想的比你做的多!”
“陳恭在你實驗室課題的事情,我也是剛剛了解。”
“你確定自己做得對?你根本不懂現在年輕人想要什麼!”
“既然你不敢選,你不會選,那為什麼不能讓他來自己選呢?”
楊廣業聽完這些話之後,臉色真的冷靜了下來。
正所謂,每個人人性深處,都有一種潛藏的東西。
楊廣業也不例外!
他這一輩子,謹小慎微,生怕犯錯,能有今天,完全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結果。
但是,他骨子裡,是有一種怯懦的。
他害怕去試錯,害怕去做出一些冒險的選擇,同樣,也害怕走出一條新的路來。
而且,越是好的東西,他越不敢!
他早就知道了陳恭的天賦和能力。
可是……
楊廣業想到的第一件事兒,不是讓如同秦學海一樣,給陳恭一個舞台,讓他拉出來溜溜,讓他展示出來自己的才華和能力。
而他選擇了一種穩妥的方式,讓陳恭的能力沉澱,然後學習,他之所以讓陳恭做徐通聯絡員的身份,就是如此。
他希望陳恭能穩步向前,不求一步登天,但求……步步為營。
這是他楊廣業一生的心路曆程,他不敢讓陳恭試錯,而是……希望他一步步,慢慢來,慢慢走。
在他心裡,這是最為穩妥的方式。
可是,接二連三的,陳恭創造了出來了太多的神奇事情。
他真的忽視了一點,若是陳恭被劉誌糾纏,而失去了科研經費,或者是科研的耗材支持,能研究發現三羧基循環和泡沫細胞之間的聯係嗎?
不能!
陳恭需要的,是一個舞台。
一個足以展示才華,一個可以縱橫捭闔的舞台。
所以,後來……楊廣業選擇成為了陳恭的助手,讓他來做第一負責人。
他楊廣業從來都不是一個爭功的人。
給一個20歲小夥子充當助手,這樣的事情,一般的院長做不到。
但是他能。
聽完秦學海的話,楊廣業第一次選擇了沉默。
同樣也是第一次選擇了認可。
他知道秦學海說的對了。
可是……
他真的舍不得陳恭啊。
“不是,老秦,你聽我說!”
“小陳真的是我看著起來的。”
“從他去圖書館借書,從他在書裡麵夾雜一些紙條開始,我就知道這個孩子很有天賦!”
“他的生化嗅覺,生化悟性,絕無僅有。”
“他現在已經做出來了這樣優秀的成績。”
“若是舍棄這一切,去臨床,真的太可惜了。”
“生化領域是有未來的,他可以那國際電化學會的金獎,甚至可以成為諾貝爾獎獲得者,他可以改變一個時代!”
“真的!”
“相信我,我真的……可以的。”
“我會尊重他,給他舞台。”
說話間,楊廣業的眼神裡開始渾濁起來,那原本有些腎虛的臉上已經充滿了祈求,稀疏的頭發徹底暴露了地中海的事實。
可是,楊廣業卻也不在意,依然認真解釋道。
“拜托了。”
“你幫我勸勸他,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不好。”
“但是,我不是故意針對小陳。”
“我隻是……隻是真的沒有想好,如何規劃他的發展。”
“我害怕啊!”
“我不想陳恭走錯路。”
“老楊,這個院長,我不做了,好嗎?給你……我都可以不要。”
“但是,真的希望你給我小陳。”
……
秦學海看著楊廣業,他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一個一輩子持重篤行的楊廣業如此低聲祈求,甚至……都要哭了!
他能看不出來,楊廣業對於陳恭是真愛嗎?
但是……
秦學海歎了口氣,拍了拍楊廣業:
“老楊,我知道,你舍不得陳恭,更加想看到他在生化領域成就一番造詣。”
“但是,我說句實話,生化是基礎,而臨床是目的。”
“陳恭早點進入臨床,以他的性格和能力,他可以更清楚的看到一些事情。”
“臨床是最直接的反饋,他可以更好的激發陳恭的科研思維。”
“老楊,孩子大了,需要自由的發展平台。”
“陳恭不比其他人,需要彆人給他規劃路子,他現在接觸到的東西很多很多。”
“放他去走,讓他去自己選!”
“我們要做的就是……在他失敗的時候,扶他一把!”
“這就夠了!”
“你啊……哎!”
……
而此時,外麵的解剖教研室的工作人員聽到楊院長進入辦公室後,沒多久就發出了爭執,也是愣住了。
他們沒想到楊院長和秦主任竟然會吵得這麼厲害!
而且……
仔細一聽,似乎是在爭人?
沒錯……
難道是研究生?
不對啊,現在這季節,研究生考試還沒開始,再說了……骨科和生化,兩個截然不同的領域,怎麼會發生爭吵?
不過,大家對視一眼,也沒說話。
但是內心卻多了幾分驚訝。
是什麼樣的學生,能讓兩位大佬爭執不休,甚至發脾氣,爭論成這樣。
……
……
楊廣業沒有繼續去找陳恭。
或許是被秦學海說服了。
或許,是選擇了妥協。
但是,秦學海和陳恭也溝通過來,即便是進入臨床,也不會影響或者乾涉對方的科研工作。
因為山河醫科大這邊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這種跳級的情況。
更何況陳恭身份特殊,還是學校重要國自然基金項目的負責人。
所以說,他的跳級,已然引起了學校領導的關注。
基礎醫學院院長、學校黨委副書記顧斌,和學校常務副校長,臨床學院院長關樂山兩人在對陳恭未來培養方麵。
在學校高層會議上依然鬨了一些情緒。
這讓校長也是哭笑不得。
但是,對於學校出來了這樣一位優秀的學生,大家還是十分興奮的。
會議結束之後,學校自然是同意了陳恭的跳級申請。
但是,需要通過考核。
考核通過之後,才能順利完成跳級。
而考核由基礎醫學院和臨床學院共同完成。
時間定在了周五。
考試的內容也很多,包括了病理學、藥理學、外科基礎、影響基礎、眼科、皮膚、耳鼻喉頭頸外科、內外婦兒等在內。
為了節省時間,並非是每一門學科都要設立一個考試。
但是基本上試卷裡要牽扯到這些東西。
看到考核清單之後,關樂山直接傻眼了。
“這是不是太過分了?陳恭是要跳級,但是……這考核內容也太多了吧?”
關樂山盯著顧斌問道。
顧斌淡淡的笑了笑:“多嗎?不多吧!”
“陳恭要進入臨床,這些不都是基本的臨床專業課嗎?”
“我覺得,這很合理啊!”
關樂山頭皮一緊:“那為什麼你們基礎醫學那邊就一個病理生理和藥理呢?”
“這合適嗎?!”
聽見這話,顧斌認真對著校長解釋道:
“領導,我覺得,這個考試也能當成一個人才選拔標準啊!”
“到時候,完全可以依據陳恭的考試結果,來分配臨床和科研的時間。”
“這也不是沒有道理,對吧?”
“大五,是要實習。”
“但是,我們可以規劃實習安排啊,臨床需要實習,實驗室也可以安排實習,除此之外,我們基礎醫學院和很多研究所、藥廠都有合作,陳恭也可以多去參觀參觀!”
“對吧?”
“我覺得,對於實習的安排,也是應該具備人性化!”
關樂山聽到顧斌的這一番話,再次傻眼了。
好家夥!
不愧是搞學術的,心眼他娘的比細胞都要多。
難怪這顧斌答應的這麼順口,原來在這裡呢……
畢竟,陳恭要是不通過考核,壓根無所謂。
學校這邊,基礎醫學院的勢力範圍大啊,可以直接讓陳恭不上課,然後參與各種科研以及培訓活動。
看似沒有跳級,但其實……你大學都把研究生期間的事情做了,畢業以後,直接給你頒發碩士學曆學位證,博士學曆學位證,又有什麼影響呢?
這算盤打的,他娘的大洋彼岸都能聽見。
可偏偏,對於顧斌的話,關樂山也沒有辦法。
因為這些課,還真的都是專業課,而且是必修課。
你說考不考吧!
於情於理,陳恭想要跳級,這些考核都是必須要經過的。
“顧書記,你這樣可就不厚道了啊!”
“這不是為難小陳嗎?”
“一下子幾十門課,就是讓那些專家教授來,也不一定能完成啊!”
顧斌搖頭一笑:“關校長,你這就錯了!”
“校長都說了,我們不能因為跳級就降低要求。”
“這是規定,全國如此,我也沒辦法啊。”
“再說了,我相信小陳可以做到的。”
“這個,試卷的問題,基礎醫學院這邊會完成,就不勞煩關校長了。”
“質量方麵,我們一定會用心完成的。”
顧斌的話,直接讓關樂山氣的差點罵娘。
兩個領導的心思,大家都看得出來。
一時間,也是哭笑不得。
為了爭奪人才,這可真的是熱鬨極了。
山河醫科大多久沒有這樣的新鮮事兒了。
……
會議結束之後,顧斌就親自給陳恭打電話。
“小陳,關於這一次的考核,你也不需要有太大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