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十一年,十月初六日,申時末,太陽已自天邊隱去身影,天光暗淡。
督臣盧象升接到皇上手詔後,他立即傳話張誠,要他到總督行轅,對他說道:“張誠,皇上已詔令兵部,速派員核驗軍功首級,你回去布置一下,明日我派陳安前去,交接建奴首級、俘虜和旌旗金鼓,以解往京城核驗。”
張誠又與盧督臣聊了一會,便起身回營準備明日的首級俘虜交接諸事,但是他並沒有直接回自己的營地,而是先到了叔叔張岩的軍帳。
剛剛趕到昌平的步兵千總梁鬆也在張岩軍帳內,他見張誠進來,忙同他打招呼道:“小總爺威武啊,俺可聽說這一戰就砍了一百多的韃子首級?”
張誠也是笑著說道:“梁老虎,你是來得晚嘞,你要是在的話,這百多個韃子,都不夠你一個砍的。”
軍帳內諸人都是笑了起來。
此時,張岩開口說道:“老虎,今晚你還要辛苦些,巡巡營,那些子,看穩嘞。”
梁鬆答應著,起身就往外走,路過張誠身邊時,他輕聲對張誠道:“你那些補給,賀黑子都給你拉營地去了,俺說小總爺,你這補給是不是忒多了點。”
“哪嘞,騎兵的零碎多。”張誠含糊著說道。
張岩見帳內無人,才對他說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我皆武人,殺賊驅奴,乃是本分,然你入衛以來,表現過於出眾,恐遭人嫉恨,實屬不該呀。你尚年輕,往後的路更長遠,此時若樹敵過多,怕對你將來不利。”
張誠聽後陷入沉思,良久,方才開口說道:“叔父愛護之意切切,誠兒心下感動,也確知叔父所言皆是正理,然男兒立於天地間,自當勇往直前,觀今天下大勢,已顯紛亂之象,正是好男兒舍身報國之際,豈容瞻前顧後。”
張岩目光突盛,注視著張誠,良久,方才黯淡下來,輕聲說道:“我張家世代從軍,屢立戰功,才有今日成就,唯有忠君報國,已謝天恩,你要好自為之。”
…………
張誠回轉自己軍帳的時候,軍帳內已是熱鬨非凡,四個哨總正在同剛到昌平的鎮撫官百戶賀飆,吹噓著各自在馬坊之戰中的威風時刻。
“老賀,你是不曉得,那韃子有多厲害,那腰得這麼粗,那家夥的狼牙棒,這麼長……”張廣達正在得意的吹噓著,張誠已步入帳內,悄沒聲息的站在他身後,他都沒有絲毫察覺。
“……俺告訴那憨子,打贏俺,就放他走……娘皮的……不講武德……偷襲老子……”他唾沫橫飛,手舞足蹈的正講得精彩,猛然感覺大家都在笑嘻嘻的看著他的身後。
張廣達無意識的一回頭,張誠的大臉都快貼到他嘴巴上了,他猛後退一步,有些不好意思的撓著頭,說道:“總…總爺…您啥子時候來嘞………”
張誠大眼睛瞪著張廣達,笑著說道:“誰不講武德。”
軍帳內,諸哨總哄堂大笑,張廣達反應過來,也撓著自己的腦袋大聲笑著。
賀飆沒笑,繃著一張黑臉,猶如一張死人麵孔一般,毫無表情,他略有些嘶啞的聲音傳來,穿破大家的笑聲:“千總,賀飆幸不辱命,所運物資已儘數抵達,請千總點驗。”
“嗯,已經驗過。”張誠敷衍的答著,說著就拉過賀飆的手,繼續道:“正盼著你來,有事同你講呢。”
張誠說完,就從懷裡拿出一本小冊子,他翻開第一頁,上麵密密麻麻記著好多小字,張誠遞給賀飆,說道:“老賀,和你說個正事,這上麵都是此次馬坊的戰鬥經過,可俺覺得能不能換個記法。”
賀飆拿起那小冊子,翻看一會,說道:“怎麼換?這難道記得不對嚒。”
其他幾人也是一臉茫然,他們幾乎不識字,內裡陳忠識得十幾個字,胡大可也有百多個字,其他人就彆提了。
“老賀你看。”張誠說完,就拿起案幾上的毛筆,開始寫起字來,他隻寫了這次馬坊的斬獲,唯一不同的是,他寫的這句話裡,加上了逗號、句號,這兩個標點符號。
“你看,用這兩個符號,進行分割,這樣句子就變得簡單易懂,是不是我們在部曲內傳遞軍情。”張誠興奮的對賀飆說著。
賀飆看了良久,才說道:“這樣是簡潔明了許多,但書辦們一時也怕用不慣,何況這樣書寫,拿出去也給外人嘲笑。”
“這個隻在我部中使用,對外公文,仍依原樣書寫。”張誠說道。
賀飆想了想,說道:“行,這是我去找書辦,讓他們按照這個書式,把這次馬坊大捷的經過,重新錄寫一遍。”
張誠用手拍了拍賀飆的肩膀,說道:“這就是我盼著你來的理由,和你交流,硬是透亮。”
二人相視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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