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北京,紫禁城,皇宮,乾清宮的暖閣之內,燭光照耀之下,君臣二人正在問對著。
崇禎皇帝問完話後,楊嗣昌心念電轉。
其實盧象升的捷報,他在內閣時已然看過,當時他就前往兵部,親自接見了前來報送捷文的盧象升親兵。
因此,他得到的信息遠比崇禎皇帝要多,對於盧象升報來的捷文內容,他是相信的,因為以他對盧象升的了解,就知道盧象升不是個會作假的人。
此時,楊嗣昌麵上神情恭恭敬敬地站起,對崇禎皇帝說道:“皇上,盧侍郎所報捷文當是屬實的,此次斬獲首級眾多,更有生俘甲喇章京,以及其官纛大旗,想來亦不會作假。”
說道此處,崇禎皇帝向他擺了擺手,楊嗣昌又小心翼翼地坐了少半邊屁股在軟榻上,對崇禎皇帝繼續正色說道:
“皇上,那張誠前時既有馬坊斬殺奴賊之功,今日更與奴賊奮戰沙場,斬獲甚眾,再立下擒捉奴賊甲喇章京的大功一件,是該下旨封賞嘉獎,勉勵他更好為國殺賊,為皇上再立新功,更兼以振奮我大明軍心士氣!”
他又說道:“張誠本為宣鎮參將張岩麾下千總,那宣鎮總兵官楊國柱、參將張岩等,也需好生勉勵之!”
崇禎皇帝聽著楊嗣昌的話語,不住的點著頭,有傳聞楊嗣昌與盧象升不合,但看此時眼前楊愛卿誠懇的態度,還有他所說出來的話語,完全出自他的一片公心。
他自己更是親自為盧象升極其麾下將士請功,如此的能臣直臣乾臣,確屬難得。
崇禎皇帝心情略有平複,他緩緩的說道:“盧象升確為國之乾臣,朕自然要好生嘉勉。”
他臉上露出笑容繼續說道:“這張誠確是勇武,連番大捷,竟又擒得奴賊甲喇章京,真是難得。”
他不由起身,負手在閣內轉了幾圈,抬高聲音又說道:“至於張誠,朕除了升賞,更要通傳三軍,宣揚張將軍的忠勇報國之心,讓我大明所有將士,皆奉張將軍為楷模,以為殺敵的榜樣。”
楊嗣昌又一次起身,跪拜著說道:“皇上英明神武。”
崇禎皇帝心情愉快地對楊嗣昌說道:“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朕要傳旨,命盧象升,偕同張誠獻俘午門,朕要告捷太廟,你是禮部尚書,此事便由你主辦。”
楊嗣昌恭敬的答道:“此乃微臣的本份,請皇上放心,微臣定當辦得妥妥帖帖,讓大明將官,所有的京師百姓們都知道此次大捷,也讓塞外胡虜不敢小瞅我大明天朝上國之威。”
……
明崇禎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戌時初。
宣府參將張岩營地,燈火通明,中軍大帳內,燭光閃爍。
張誠剛剛接到盧象升親兵的傳告,要他於明日辰時率兩哨軍馬,前往盧象升的督標營地聚齊,隨督臣盧象升一同進城,獻俘午門。
送走盧象升親兵後,張誠回到叔父參將張岩軍帳內,還未開言,便聽張岩說道:“誠兒,獻俘午門,何等榮耀,想我國朝多少軍將,能有此般殊榮的,又有幾人。”
張誠肅立於側,沉聲答道:“張誠全賴叔父教誨提攜,方有今日,怎敢獨居其功,明日入城獻俘,理當叔父親往。”
張岩亦沉聲正色道:“雷霆雨露皆天恩,今內有流寇竄擾四方,外有韃虜屢次寇邊肆虐京畿,正是我輩奮起之時,誠兒你尚年輕,當存忠君報國之心,常思天恩浩蕩,上報君恩,下佑黎民,且不可心存邪念,誤入歧途,致身毀名敗。”
張誠立身站在叔父身前,肅然起敬,當然沉聲正色說道:“請叔父寬心,誠兒定不忘叔父教誨,決不負君恩,以一腔熱忱,忠君報國,護佑黎民。”
張岩伸手搭在侄兒的肩上,語氣真誠的溫言說道:“誠兒,你若真是這般心思,足慰我心,你尚年輕,切記不可貪功冒進,定要步步為營,不存害人之心,但定要時時有防人之念。”
見張誠頻頻點頭,似將他之言聽入耳中,頗以為然的樣子,張岩也點著頭,表示滿意,又繼續說道:“你也回營中去吧,明日午門獻俘,皇上準你帶兩哨軍馬押解首級與俘虜,實為極上之榮耀,你營中各哨定必都想前往,務要妥為安置。”
張誠答應著,便告退出了中軍帳,奔自己的營帳而去。
…………
大明崇禎十一年,十月二十二日,辰時,晴空萬裡,初升的太陽正斜掛在東方的天際,普照著大地。
北京城南,永定門外,數十架大車一字排開,直排到百丈開外。
前邊近十架大車上,一顆顆硝製好的首級,擺的整整齊齊,顆顆都是怒目圓睜,頭上光禿禿的,隻在後腦有一個跟老鼠尾巴一模一樣的小辮子,這些首級的頭麵上,還能看到些殘留的血跡。
後麵又是十一架大車,每一架大車上都有五個木製的囚籠,裡麵都是一個個壯實的漢子,身上原來穿著的盔甲,都已被拔下,現在每個俘虜身上,都套著一件紅衣,卻沒帶紅帽子。
他們的雙手被固定在囚籠上,頭從上麵探出來,頭上也是光禿禿的,同樣一根老鼠尾巴似的小辮子,隨著他們的頭來回甩動。
再往後一架大車上,一杆純白色的清軍甲喇章京的官纛大旗,斜斜的支著在車上,大旗略有些殘破,依稀能看出一絲激戰時的慘烈。
更後麵大車上,立著一個簡易的木架子,上麵支著一套純白色的明盔明甲,鎧甲上麵都釘著粗大的銅釘,胸口處有一塊蹭亮的護心鏡,頭盔上高高的白纓隨風舞動,正是那清軍甲喇章京的盔甲。
這之後的大車上,都是各式純白色的旌旗和盔甲,都是張誠率部在前日石橋之戰中繳獲的。
大車兩邊各有一排頂盔摜甲的騎士,他們個個精神抖擻,神采奕奕的策在戰馬上,都是一水的大紅披風,迎風飛揚著。
在這支車隊最前邊,一名四十歲左右卻略顯清瘦的漢子,身著麻衣孝服,策在一匹神駿的白色戰馬之上,正是兵部右侍郎銜、前宣大總督盧象升。
張誠同宣鎮總兵官楊國柱,都是頂盔摜甲,策馬分列在盧象升左右,他們正等待著永定門打開,好押解車上的清軍首級、俘虜、旌旗金鼓盔甲,獻俘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