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陣列在二裡外停了下來,他們大軍重新整隊後,才又緩緩向前推進而來,有了昨日的經曆,清軍在行進時,不在著急。
今日,清軍盾車竟分為內外兩層,外層盾車由各旗中包衣阿哈們推動,盾車後是一些衣衫襤褸的青壯,內層盾車由各旗輔兵跟役推著,後麵則是密密疊疊的清軍弓箭手。
相比於昨日,清軍滾滾而來的陣列顯得安靜了許多,當他們進入到一裡距離內時,宣大營地三麵又傳來一聲聲轟鳴,到處是團團煙霧升騰。
一窩鋒,百虎齊奔等大火箭,又是呼嘯著飛射而去,形成有若鋪天蓋地的箭雨,覆蓋了一裡左右的大片清軍陣列。
相比於人力拋射的箭矢,火箭的速度更快,力道也更勁,火箭高飛深入,覆蓋的殺傷區域極廣,且火箭又以亂飛聞名,你不能保證它是直飛,或是拐彎,又或是從空中而來,方向莫測,清軍陣中人人自危。
另外,火箭發射之時,其聲如巨雷般轟鳴,更拖曳著長長的尾焰,心理素質差的戰馬往往吃驚跳躍,不肯向前,就算對人,也是極大的威懾。
不過有了昨日的經驗,這時攻來的清兵們,都有了防護的意識,並未顯得特彆慌亂,所以這幾波的火箭飛射,除了驚動許多清軍戰馬外,所造成的傷亡卻不是很大。
百虎齊奔等大火箭發射後不久,宣大營地又傳來更為猛烈的“轟轟”聲,那是東門那邊盧象升督標營防線上佛狼機火炮如雷般的轟擊聲響。
宣大軍陣線上飛槍、飛刀、飛劍等火箭也接連發射,清軍陣中許多馬匹更是劇烈騷動起來。
清軍頂著密集的炮火箭雨,總算是推近到陣前兩百步左右,他們再次停下來,不再推進,一架架盾車緩緩左右前後錯開。
他們這次真的聰明了,盾車隻在那些壕溝前,緩緩推進,宣大軍預留的通道上,一架盾車都沒有,顯然,他們是有意避開各通道儘頭處的那些火炮轟擊。
遠遠的看著清軍盾車就停在那裡,久久不動,宣大軍士都是疑惑,張誠就站在賈莊南門的角樓上,也是滿臉狐疑的凝望著二百多步外的清軍盾車。
步軍千總梁鬆也是不解:“咋嘞,這韃子啥意思啊,打還是不打?”
很快清軍陣中一片喧嘩與哭喊聲音傳來,大群衣衫破爛的青壯百姓被鞭打驅趕著,自盾車後走了出來。
他們中有男有女,多為青壯,老弱極少,卻個個衣衫破爛,或挑著土擔,或抗著土袋等物,腳步踉蹌,稍有拖拉,身後便有清兵皮鞭或槍棒抽擊拍打,許多人被打翻在地,又艱難的爬起。
看那些百姓越走越近,莊牆上,還有土牆後的宣大官兵都是傻了眼,梁鬆也是呆呆地看著那些百姓,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時間,整個宣大軍防線都是靜了下來,隻可隱隱聽到那些百姓的哭喊,還有清兵的怒聲喝罵,顯然各處防線都遇到相同的情況。
張誠沉聲對張岩說道:“叔父,不能就這樣叫他們把壕溝填平。”
“可那都是我大明的子民啊!”
張岩咬牙切齒的說著,他一拳錘在了莊牆的垛口上。
“叔父守在此處,我去見督臣,”
張誠說完就轉身而去,直下莊牆,奔盧象升所在望樓而去。
他剛急匆匆的趕到望樓下,還未上去,就見楊國柱與虎大威也是策馬奔來,三人互望了一眼,就心中明了,都是為了那些填壕的百姓而來。
張誠跟在二位總兵身後,上了望樓,卻見盧象升麵沉似水,雙手緊按著望樓的欄杆,一言不發的望著東麵緩緩前行的百姓們。
盧象升也不說話,轉身就下了望樓,奔東門上的角樓而去,張誠等諸將緊跟其後,上了東門角樓,遠遠看著那些百姓破衣爛衫的被鞭打前行。
此刻已走前了二十多步,隻離第一道壕溝幾十步,他們肩挑手提的蹣跚前行,透過那些百姓身後,還可以看到一些清兵自盾車後走出,躲躲閃閃在眾百姓身後抽擊拍打。
聲聲喝罵不斷,皮鞭也不時揚起,每一鞭下去,都卷起一片血雨,更有長槍棍棒不停拍打,那些被打的百姓哭喊聲更為淒涼悲切。
看到此種情形,張誠、盧象升等人都是憤恨無比,張誠在盧象升身邊一字一斷的沉聲說道:“督臣,不能叫這些百姓把壕溝填平,否則我大軍防線有被清軍襲破的危險啊!”
盧象升麵色慘然,搖著頭道:“百姓皆國朝子民,本督未能護之,已是罪過,又怎忍心向他們下手?”
楊國柱與虎大威相互對視一眼,神情都是十分的焦急,如果是各人的軍中獨自遇到此等情況,早就下令開炮開銃了。
不過,此刻有盧象升在這裡,未奉軍令,哪個又敢私自承擔屠殺百姓的惡果?
虎大威忽然說道:“督臣,看那些百姓雖衣衫破爛,卻個個身強體壯,極可能是奴賊為破我營防所假扮,殺之無妨啊。”
盧象升緩緩搖了搖頭,對麵那些百姓是否清軍假扮,他隻看一眼便知。
與身邊眾將不同,盧象升倒並不是很在意朝中禦史們的彈劾,隻是,他確實不忍心向百姓下,可是不忍心向百姓們下手,待他們添平了壕溝,又該如何抵禦清軍的攻打?
楊國柱也是心急,忙上前說道:“或許我等可撿選射藝上佳的箭手,專一射殺百姓後麵的奴賊,或可阻擋他們靠近,甚或將百姓們驅散……”
說到此處,他自己歎了口氣,這種方法作用可說微乎其微,不會有大的什麼效果,盧象升也是牙關緊咬,幾次想要下令開火,卻又都是忍住了。
那些百姓在清兵驅趕下,畏畏縮縮的前行,又見對麵的大明官兵並未放炮放銃,心下稍安,走得便快了些,很快就要到壕溝前。
張誠焦急的說道:“督臣,我等不可如此坐以待斃啊!
可令各處火炮抬高炮口,轟擊清軍後陣,也可恐嚇填壕百姓,亦可使軍士們銃口略抬高些,我軍銃炮齊鳴,百姓驚慌之間,或許就奔回清軍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