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十三年八月初三日,酉時才過,永寧縣衙對麵不遠處的得意樓上已是燈火通明,永寧城中諸官各將都齊集於此,等候著宣鎮北路分守參將,提督北路軍務的張誠到來。
今日,他們此前幾乎都趕去城外迎候張誠的到來,已然見識到張誠所帶來軍兵的那股威勢,這是他們以前沒有過的感覺。
雖說前副總兵張國威帶來的那些軍馬也都是非常強壯,且威武雄壯,但總感覺似乎差著點什麼。
就在他們議論紛紛之時,一個瘦弱的漢子坐在一張圓凳上,手裡掐著一根“雲州牌”卷煙正在吞雲吐霧,他吐出一口青煙後淡淡的說出兩個字:“殺氣!”
“對!”
“殺氣!”
“正是殺氣!”
“你瞧他們的眼睛,冰冷冷的嘞!”
“咋瞅著個個都像是地獄陰兵一般?”
“是嘞……是嘞……”
“……來了嘞……”
在眾人好奇的目光注視下,張誠等人終於策馬奔來,守備佟守信已在此相候多時,他急急上前一把接過張誠的戰馬韁繩,旁邊自有軍士迎上接過,牽到酒樓後麵的馬廄去了。
得知張誠已經到了的信後,知縣劉敏慎也是出來迎接,他與佟守信一左一右陪著張誠上了二樓,在二樓的大廳裡擺著四桌酒菜。
今晚的酒宴可是極具規模,張誠雖未曾仔細觀瞧,但是能感覺到差不多這永寧城中稍有頭麵的人物,都已集中到這得意樓了。
他們大多都是在一樓就座,雖然都未能入得張誠的眼,但今晚參加這等酒宴,今後也算是有了一個吹牛的資本。
但二樓廳中的這二十餘人卻是不同,能上到二樓來的諸人可都是永寧的頭麵了,即使不能與張誠同桌而坐,在一旁配席上落座,那也是叫人豔慕不已。
張誠與永寧知縣劉敏慎、守備佟守信就座在靠窗的那一桌上,餘下還有永寧衛的一個指揮同知梁賜新,儒學學正杜明禮,縉紳付玉希,兩個富商翟孝維、田維群等人。
隨他而來的吳誌忠、魏知策、高金功等三人則分彆落座於其他三桌,永寧衛的另一個同知和兩個僉事,再有縣丞、主簿、典史等也在座相陪著。
基本上就是每桌都是衛司、縣衙各出一人,餘下則是儒學、醫官、縉紳、商賈等等上桌相陪,席間大家都對吳誌忠的胳膊頗感興趣。
他也是毫不避諱的告訴諸人,自己是在巨鹿之戰時斷的臂膀,幸得督帥張誠相救,才能有今日,雖隻餘一臂,亦是要效忠張誠。
因知他參加過崇禎十一年的勤王之戰,桌上諸人都在探尋巨鹿之戰,以及張誠箭射多爾袞,陣斬嶽托的事跡,但很快就被旁邊桌上傳來的聲音吸引了。
原來,另一桌上的魏知策也是被人追問起關於張誠的事跡,他本就口才便利,更為難得的是出口成章,講述起來繪聲繪色的極為生動。
整個二樓唯有張誠這邊略顯平靜,他們終歸是放不開,知縣劉敏慎、學正杜明禮二人一直與張誠攀談著他所作的那首名叫《從軍歌》的詞,給張誠還一番誇讚。
守備佟守信則對張誠以上官之禮,一直都是唯唯諾諾的樣子,而縉紳付玉希和翟孝維、田維群三人隻是陪著笑臉,一會誇讚張誠作得好詞,一會又稱讚張誠英武,時而又豎著耳朵聽鄰桌魏知策的講述,真是繁忙。
席間,張誠更是當著眾人的麵沉聲吩咐守備佟守信,兩日後點驗他麾下的守軍,還有副總兵張國威所部遺存下來的那兩千餘軍馬,以備出征剿賊之需。
…………
崇禎十三年八月初四日,辰時初,太陽已經升起,正斜掛在空中,懶散的照射著準備吃早飯的人們。
在永寧東麵二十五裡外的大陰溝裡藏著一座匪寨,規模不是很大,卻地勢險要,第一道寨門就卡在一段進山要道上。
這是進山的唯一通道,前後約一裡餘都隻有一丈寬,寨門兩邊都是石條堆砌的牆垛,大木打製的寨門也極為堅固,如今正緊密閉合。
寨門內有不到十人的匪賊,正圍坐在一處火堆前,聞著火堆上飄起的淡淡肉香,他們一個個靠坐在條石上,便等肉粥煮好便閒聊著。
卻未曾看到在他們右側的山崖上,有幾團黑綠色的影子,一直移來動去的,與其相距已不足五十步,隱約看出那些影子竟是一個個勁裝的大漢。
再往裡約一裡半的地方有條溪流趟過,此處更是建有一座水門,也是大木打製的木門,門上留有人不能過的縫隙,以便於溪流趟過,木門兩邊同樣是條石堆砌的牆垛子。
此處竟有不下二十人的匪賊,他們大多都在水門內,外麵隻有五六人正向第一道寨門那邊走去,門內的匪賊們卻是正在吃著早飯。
可以看出同樣是肉粥配著黑乎乎的饃饃,然這在東路各處大城外,已是極好的夥食了,至少還能聞到肉味。
他們身上的衣衫都是破舊,其中五六人更是穿著布甲,在他們的周圍則散落著各式長短兵器,還有三四杆鳥銃戳在牆墩上。
一個麵色略有些憨憨的匪賊,才吃完一個饃饃,他右手端著一個破碗,裡麵還盛有半碗肉粥,左手就在衣衫上胡亂擦拭著。
他嘴裡一直喃喃的說著什麼,另一個匪賊似乎覺著有趣,就將耳朵湊了過去,竟嚇得他麻溜一下縮回了脖子,小腦袋瓜滴溜溜的亂轉,四下裡觀瞧著什麼?
“有殺氣!”
一個身穿布甲的匪頭走來,飛起一腳將他踹得一個趔趄,踉踉蹌蹌的向前奔出好遠,一個狗啃式趴在地上。
那匪頭怒聲罵道:“狗東西,胡亂叫個球嘞,哪裡來的殺氣嘛……”
猛然,他望見右側四十多步外,有一個綠色的影子在溪邊草叢裡移動著,接著就見一點寒光閃現,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飛至眼前,確是一支箭矢直直射透他的脖項,箭尖在後脖頸子緊貼著頸椎透出,在陽光映照下,閃著寒光,滴落著鮮紅的點點滴滴。
接著就是一陣銃聲爆響,箭矢混著鉛彈飛射而至,另一個穿著布甲的匪賊才喊出一聲“官軍偷襲”,就被鉛彈打出一處血箭,當場斃命。
此役,唯有一人活了下來,就是那個最開始就在嘴裡不停喃喃說著“有殺氣”的傻憨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