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西關外的行刑法場上已經擠滿了人,但包繼強還是提前擠進了前兩排圍觀的人群中,他身後一片罵聲,有好幾個體弱的被他擠了個仰趴叉,費半天窮勁才勉強爬起來。
突然,一陣急促的鑼鼓聲響起,接著又是一陣天鵝聲喇叭音傳來,擠在法場周圍的百姓們登時就激動起來,他們紛紛轉過身子,萬頭攢動,齊齊向周公廟方向張望著。
又過了片刻工夫,便有一陣馬蹄聲響起,一麵大旗打在隊伍的前麵為先導,緊接著是五十名騎兵簇擁著闖王的侄子李過往法場這邊奔來。
李過翻身下馬,直接登上了監斬的高台,他坐在高台的中間,左右兩邊侍立著幾位麾下的偏將和彆的賊兵頭目。
圍在法場周邊的人們都想瞧瞧這位來監斬的將軍,人群中百姓們紛紛猜測著,有的說他是李過,有的卻誤以為他是劉宗敏,還有人說他就是李闖王!
他們都想擠上前去仔細看看那監斬將軍的模樣,全都拚命往前擠著,後邊的發力往前推,可是前邊的又被賊兵擋住,不得向前。
眾人一陣你擁我擠,法場上本就人多,秩序登時便亂了起來,李過無奈,隻得下令叫在前邊的十排百姓都就地坐下,這才算是恢複了剛才的法場秩序。
但是沒過片刻工夫,法場中的秩序又亂了起來,剛才坐在地上的人們再次紛紛站立起來,翹首向周公廟方向張望著,個子矮的踮著腳尖,伸長脖頸,仰著下巴。
從西麵過來一隊人馬,二十名披甲的步賊分成兩行走在最前,他們張弓搭箭,虎視著左右兩側和前方,看那樣子威勢十足,法場霎時便安靜了下來。
接著,又是二十名步賊手持著紅纓長槍踏步而進,他們身後緊跟著四個膀闊腰圓的刀斧手,帶推帶架著福王朱常洵和呂維祺二人走來。
再後邊又是二十名步賊同樣手持這紅英長槍行來,最後是一名年輕的小將,帶了三十名親兵騎著戰馬進入法場。
這裡的大多數人此前都沒有見過福王是什麼樣兒的,如今個個都想看個清楚,回去了也好在街坊間吹個牛啥的,而那些少數有幸見過福王朱常洵的,也想再瞧瞧他在臨刑前會是個什麼樣子。
包繼強忽然間隱約聽到一絲抽泣的聲音,他四下裡尋摸著,猛地就看見幾個書生模樣的人正在掩麵而泣,輕聲嘟囔著:“恩師……恩師啊……”
就在這時,前麵開路的步賊已經行至近前,圍觀的百姓紛紛退去讓出來一條道路,他們押著福王朱常洵和呂維祺直進到監斬台前,喝令他們跪下。
呂維祺還好一些,雖然是已經一把年紀了,但在人們眼前卻仍是腰杆筆直,可那個福王朱常洵就不行了,他雙腿不住的顫抖著,在賊兵的喝令中竟整個身體撲倒在了地上。
一個刀斧手走上前狠狠踢了他一腳,再次大聲喝道:“叫你跪好!”
他這才猛地一驚,似乎也有點清醒,勉強用兩手按地慢慢爬起,保持著一個半跪半伏的樣子。
圍觀的人群裡也有人不自禁地罵著:“他媽的,孬種一個……”
“就是嘞……還王爺呢……不如個熊包……”
這時,西門那邊也傳來陣陣嘈雜的聲音,包繼強扭頭看去,隻見那邊西門右邊的城牆上也擠滿了民眾,正隔著城壕俯瞰刑場這邊。
原來是城內還有許多百姓想看福王朱常洵與呂維祺受刑,但城門處被堵得死死的,他們根本就無法出城,在得到守城賊軍的允許後,這些百姓紛紛從西門內牆奔上了城牆,隔城壕俯瞰刑場。
“嗵!”
申時已到,從監斬台的後邊傳出一聲炮響,驚得全場一震,有幾匹戰馬更是被號炮聲引得振奮嘶鳴起來。
第一聲號炮才剛剛響起,李過便喝令刀斧手準備行刑。
四個刀斧手將福王朱常洵與前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從地上拖了起來,推到監斬台前五丈左右的地方,使他麵朝正南,對著圍觀的百姓們跪下。
“嗵!”
第二聲炮也在這時響了。
分彆站在福王與呂維祺右邊的刀斧手,將他們二人脖頸後插著的亡命旗拔掉,扔到了地上,隨即轉身退在旁邊。
呂維祺雖仍是跪在那裡,但能明顯看出他的身體正在不自覺的抖著,而福王朱常洵卻已經失去了勉強自持的能力,直接癱在了地上。
西關法場上萬頭攢動,屏息無聲。
“嗵!”
第三聲號炮一響,站在他們身體左邊的刀斧手就伸出左手將他們頭上的發髻一提,同時大聲喝道:“跪好!”
說時遲,那時快!
圍觀的人們隻看見陽光下一道白光一閃而過,福王朱常詢與呂維祺的兩顆頭顱便飛落在地上,兩股鮮血迸射出三尺以外。
從西關法場到內城的城頭上,前來觀斬的百姓們迸發出震天動地的齊聲喝彩:
“好!!!”
執行砍頭任務的這個行刑刀斧手起身向前走了兩步,彎腰提起來福王朱常洵和呂維祺的人頭,再走向監斬台而去。
他們遵照賊將李過的命令,要將這兩顆人頭帶進洛陽城內去,懸掛在福王宮門前的華表上,這即為古人所說的“梟首示眾”。
…………
行刑完畢,李過這個監斬官的任務完成,他帶著幾個偏將走下監斬台,上了戰馬,喇叭一吹,鑼鼓開路,率領著步、騎賊兵就要奔周公廟那邊回去複命。
才走出幾十步遠,就遇見一個闖王李自成身邊的小校,他捧著闖王的一支令箭,後邊跟著兩個太監模樣的中年人,他們背後跟著一輛破舊的牛車,上麵載著一具桐木白棺材。
他們見到李過等人策馬過了,便退避到了路邊,打算等候李過帶著他的人馬過去。
李過卻在道路上駐馬停下,向那手裡捧著闖王令箭的小校問道:“這些是什麼人?”
那小校利索的回道:“回將爺,這兩人是福王宮中的承奉太監,剛才他們到周公廟前向闖王乞恩,要來收殮福王的屍首,已蒙闖王恩準。
不過闖王也說啦,他們可以先將福王的身子收殮,福王的頭還要再懸掛三天以後,才能給他們。
他們害怕福王的民憤大,會被百姓們阻擋,所以懇求闖王發下令箭,好前來收屍。”
李過點了一下頭,就策馬奔周公廟而去。
據史載,這兩個為福王朱常洵收屍的正是福王宮中王姓、張姓承奉太監,他二人悄悄將福王的屍骨埋葬在周公廟北一個亂墳崗中。
直到崇禎十六年的正月,崇禎皇帝才下旨將福王重新厚葬在孟津,而這王姓和張姓兩個承奉太監及他們的家人,也全都被福王世子朱由崧帶去了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