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師縣衙大堂內,張誠繼續說道:“自古以來,造反的賊寇多如牛毛,可最終以造反成事者卻是寥寥,惟漢之高祖劉邦與我朝太祖朱洪武二人也。
其他如秦末之陳勝吳廣,漢末之黃巾張角,晚唐之黃巢等人,初起之時,也是應者雲集,聲勢不可謂不大,到處攻城掠地,可終歸是難以成就大事,此為何?”
堂下諸將聽了張誠這番話語,一時都陷入沉思之中,不知該如何作答。
張誠卻又繼續說道:“今就以漢末的黃巾之亂說起吧。那張角兄弟三人初起之時,聲勢何其浩大,可是短短幾個月就完全敗了。
雖其後的幾年間,仍陸續還有些憑此名義起事作亂的,但也因張角兄弟皆亡,不得有更大的作為。據你等諸位看來,黃巾之起事何以敗得如此之快?”
王元景雖說平日裡讀書很多,但此前他卻是以科考為目的,對於這一類書籍所涉不多,直到崇禎十一年時隨了張誠之後,才開始涉獵這一類的書籍,因此他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回答,不由把目光投向了魏知策。
魏知策此前已是生員,他自幼便喜愛舞刀弄棒的,因此對於古代的戰事,以及曆代興衰,用兵諸法都頗為偏愛,但這一問題張誠突然提出,他乍然間也不知如何回答為好。
但這堂中隻他與王元景二人算得上是讀書之人,現在王元景正看著他,也隻得硬著頭皮道:“黃巾初起之時雖有三十六方,大方萬餘人,小方也有六七千,但畢竟是烏合之眾。
而大漢朝廷當時雖國運衰危,卻也遠未到敗亡之時,更有皇甫嵩和朱儁等人皆是難得的將才,所以隻幾個月間,黃巾之亂便被各個擊破,再後雖也有複起,終是難再成氣候。”
王元景雖然是最近這一兩年才開始留心古代戰爭勝敗的曆史典籍,但對於黃巾之亂迅速被平息這一問題也沒有用心思考過。
他顯然也很同意魏知策的看法,隻是補充道:“黃巾賊初時在許多地方紛紛起事,可他們卻各自為戰,其人馬雖多,卻不能夠統一指揮調度,齊心協力,互為策援,再加上張角早死,所以很快敗亡。”
他想了想,又接著說道:“還有一點,就是事前因有人前往洛陽告密,導致造反作亂事泄,張角兄弟才不得不倉猝起事。這準備不周,自然也是他們失敗的一個重要因由。”
魏知策見張誠坐在上首並未點頭,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忙問詢道:“大帥,末將與王參讚所言,都甚泛泛,未必說中這其間的要害。敢請大帥明教。”
張誠這時才開口說道:“張角的一個徒弟喚叫唐周,其上書朝廷告密,使大方馬元義在洛陽被殺,洛陽所結的內應之人中常侍封諝、徐奉也被捕殺,這的確是一大挫敗之主因。
自古及今,最為可恨的就是叛變投敵之事,可就張角作亂一事來說的話,其並未因此而受到致命的損失。
張角兄弟三人雖倉促起事,卻也一時聲勢極大,其所在各部焚燒官府,劫掠城邑,使大漢王朝州郡失據,旬月之間,便天下響應,叫京師震動。
你們看看,這局勢得有多好啊!可惜的是,其隻過了半年有餘,竟然就此敗亡,一蹶不振,其因又是何在呢?”
堂下諸將一時都不知所以然,魏知策便大膽問道:“依大帥之見,其因又是何在?”
穀span張誠笑著說道:“若是依我來看,黃巾賊失敗如此之快的主要因由,不在於當時的大漢朝有皇甫嵩和朱儁這等當世名將,倒是黃巾賊的首領們不曉得怎樣打仗,缺乏真正的戰略眼光。”
“啊?”魏知策略探著身子,麵色鄭重的說道:“還請大帥詳說一二,為我等解惑!”
張誠笑了笑,手下的諸將懂得學習,能夠成長是好事,雖然現在他還能掌控一切,可今後呢?
他知道隨著自己勢力的擴大,地盤、軍力、人力都會向外膨脹開來,那時便需要有人為自己坐鎮四方,甚至於需要有大將代替自己領軍出戰,獨當一麵!
與之同時而來的,還有其他各方勢力對自己內部團結的破壞,比如對自己這邊實行反間計,甚至是對自己手下進行分化和拉攏等事。
但張誠更懂得不能因噎廢食的道理,他也不願做那杞人憂天的事,現在他想做的就是使自己的部下都迅速成長起來,能為自己多分擔些事務,甚至是能獨當一麵。
至於將來注定會出現的那些阻礙和麻煩,他也有所估計,會想儘辦法和手段將之一一化解的,畢竟敵人能給他們的好處,自己又不是不能給,更何況他們的家人與聲名也都在自己手裡。
張誠笑著對魏知策和眾將說道:“《孫子·虛實篇》有言‘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趨下;兵之形,避實而擊虛。水因地而製流,兵因敵而製勝。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
所以,這仗嘛就是要活打,且不可拘泥於形勢,死打硬抗,而應避實擊虛。
曆來的亂賊流寇作亂之初,縱然聲勢浩大,人數眾多,然終不像我官軍一般甲胄軍仗齊備,訓練有素,號令統一,能夠打硬仗,尤其善於戰陣對決。
故而其大都采用‘以走致敵’的流竄作戰之策,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不給官軍一舉消滅他們的機會。
流賊之所以稱為流賊,就因其向來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跑到哪裡就搶哪裡,緩過手了再回頭來狠打官軍。
其作戰的中心內容總結起來就是‘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流竄作戰之法。
所以為將帥者,當時時謹記‘製敵而不製於敵’,自己力量弱的時候,如果死守一座城池,那是最為失策的,守得越是頑強,便越會全軍覆滅。
正如兵法上說的‘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
但如有援兵將至,那也不是不可固守堅城,就好似現今的洛陽城,如能再堅守月餘,待闖賊之軍疲憊,我大部官軍殺到城下,裡應外合必能將其擊敗,甚或可將闖賊一網成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