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洲鑲黃旗巴牙纛章京揚善單手提韁,緊緊勒住馬頭,右手揚鞭在空中甩得“啪啪”直響。
他大聲喝止眾人,對他們說道:“我記得南朝的漢人有一句話,叫做‘將不因怒興兵’,今明將吳三桂如此施為,其意必然在於激怒我等。
我等斷不可魯莽行事,以免上當,反中了漢狗的奸計!
況且,睿親王軍令已到,我等亦當遵令而行,為今之計,當速回大營,待領了睿親王軍令,才好再行事。”
然另一個巴牙喇纛章京阿爾金卻是聽不進揚善的良言,他大聲吼叫著,就要帶領麾下人馬出擊。
此刻,揚善與阿爾金已經領軍馬後撤了約有一裡路程,在他們的東麵,是寧遠軍的滾滾車陣,一排排戰車在前,後麵是萬餘寧遠軍將士,雙方相距已不足一裡。
而在寧遠軍車陣兩翼,又各有數千寧遠精騎守護,他們雖然看上去已十分疲憊,但卻戰心堅決,鬥誌昂揚,卻非一般大明軍馬可比。
正當揚善快要壓製不住之時,後方幾騎人馬舉著一杆高高的大纛旗,滾滾而來。
待奔到了近前,揚善與阿爾金這才看清來人,卻是一同出戰的滿洲正黃旗巴牙喇纛章京圖賴,領著一隊身著黃色衣甲的巴牙喇前來。
就在這圖賴身後,竟有十個巴牙喇勇士身著金黃盔甲,盔槍上還飄蕩著黑纓,背上插著一麵三角認旗,竟都是巴牙喇分得撥什庫。
分得撥什庫,就是清軍中的甲或隊一級軍官,等級雖然不高,卻是清國軍中最小的戰鬥單位。
而人們逐漸嫌棄分得撥什庫這個名稱太長,後來就慢慢開始稱呼他們為壯達,以此來替代分得撥什庫這一稱呼。
同時,在清軍中的各級軍將,都有一個現象,那便是同級軍官軍將有很多,比如各旗中的最高軍職固山額真,就各有好多個。
但他們其中卻隻有一人是真正的固山額真,而其他人幾乎就算是得了一個稱號,隻有在現任實職固山額真戰亡,或是因錯被貶之時,才有機會真正接任一樣。
清軍中的其他各級軍職,如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牛錄章京等也都是如此,就連分得撥什庫也是這樣。
畢竟,仗打得多了,立功的人就會多起來,可士兵的總數卻並沒有增加太多,軍職還是那些,而被提職升官的人就再也無法當一個士兵。
所以他們大多跟隨在上一級軍官身前聽命,就像圖賴一樣,他身後跟隨的就多是巴牙喇營中的壯達一級軍官。
圖賴策馬奔到近前,大聲喝道:“睿親王有令,明軍援兵到來,我軍要務在身,不得輕易與之浪戰。兩位章京速速整軍後撤,敢有不聽軍令者,斬!”
“……不聽軍令者,斬!”
圖賴身後的巴牙喇壯達們緊跟著就齊聲大喝軍令,以使周邊的韃子甲騎能夠聽聞,不再鼓噪。
至此,阿爾金就算再不情願,可也不敢當眾違抗睿親王多爾袞的軍令,他一聲不響的整頓韃騎,緩緩結陣後撤,不論寧遠軍如何挑逗,他都不再言自請出戰之事。
…………
“天色漸暗,怕過不多時,就要黑下來嘞!”
宣府總兵張誠策馬立在一處丘陵上,望著東麵的小淩河,興歎不已。
他身旁正是大明援遼王師總監軍張若麒與兵憲張鬥,以及大同總兵王樸、神機營前營副將符應崇幾人。
遠處,小淩河上的兩座浮橋,還時不時的冒著點點火星,在已暗下來的天色中有若星火一般。
周邊儘是宣府軍將士,他們成群結隊,往來清理著黃土嶺東麓的戰場,割取韃子首級,掩埋韃子屍體,清點繳獲,救治傷員。
雖然在黃土嶺上,偶爾還是會傳出一聲聲零星的慘叫,但已無關大局,隻是那些來不及逃跑的韃子或漢軍貳韃子、朝鮮兵們,被負責清山的宣府將士發現。
隨著一聲聲火銃的脆響,他們便再也不能為禍人間。
“張將軍真是神勇,宣府軍真如猛虎下山一般,隻……隻這片刻時間,便將韃賊虜騎儘數驅逐,成功奪取黃土嶺。真是利害!”
張若麒心中感覺無比暢快,他為人好大喜功,最是鐘愛這等戰勝之後,指點江山的滋味。
然張誠卻被他誇讚得有些過意不去,忙接言道:“唉,張總監過譽啦。此戰這般順利,除了我宣府將士用命外,自然也少不得王總兵與陳副將的功勞。
若非是王總兵的大同兵馬隔絕黃土嶺南線通路,沒有神機營陳副將犀利的火炮轟擊,能否攻下黃土嶺,實在難說呀。”
聽張誠如此說話,王樸和符應崇臉上立時充滿神光,他們都是一副意氣風發之態,尤其王樸更是抬手撣了撣盔纓上的塵土。
符應崇大大咧咧的笑著說道:“那是,這臊韃子久居苦寒之地,何曾見過真正的火器,今日咱便教教他們啥叫打炮。”
“哈哈哈……”
他說完便是一陣爽朗的笑聲,王樸也在一旁朗聲說道:“這韃子也忒不經打,我大同兒郎都還沒過癮,咋就跑得連個影子都看不到嘞!”
“哈哈哈……”
他說完後,眾人又是一陣放浪的大笑。
張誠對於他們的吹噓,絲毫不覺意外,相處日久,對於他們的為人早就心知肚明。
而且也難怪眾人是這般開心,他們這一路攻打黃土嶺,可謂是太過順利,雖擔任主攻之責的宣府軍也有不小傷亡,然大多都並不致命。
反觀清軍一方,隻守禦黃土嶺的韃子就死傷千餘人之多,此外,還有漢軍、朝鮮軍兩三千人,更是生俘了一名朝鮮國將官。
這人名喚林慶業,據他自己報說在朝鮮國中官居平安道兵馬節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