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的大淩河堡城官廳正殿內,清國工部承政錫翰見皇帝黃台吉麵色如常,並無喝止自己的意思,不由在心中暗歎自己的不容易,終於再一次把住了黃台吉的脈門。
他接著剛才的話,又繼續說道:“雖明軍勢盛,然我大清勇士亦無懼,護衛陛下的五百巴牙喇勇士,與其鏖戰一個時辰,便將之擊退,更斬殺明騎千總以下三百餘人,繳獲無算。”
錫翰每說上一段話,都會停下來偷偷觀察黃台吉的反應,伴君如伴虎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明軍狡猾,另有一部暗中隱伏於大淩河堡外,欲伏擊大淩河守軍梅勒章京翁阿岱,雖明軍有千餘騎,然卻不敵翁阿岱所率三百勇士,铩羽而歸。
後兩部明軍合於一處,在我勇士追擊之下,死傷慘重,奔逃十數裡,隻餘少數明騎落荒逃去,沒入山林深處,料其亦難活命。”
錫翰微微抬頭斜眼偷看,見黃台吉麵容安詳,似在靜聽他的回奏,並無想要打斷之意,這才在心中斷定自己終於摸準了黃台吉的脈門。
他的膽子瞬間雄壯了起來,就連語氣都變得十分沉穩,隻聽他繼續道:“此役,得陛下親臨戰陣指揮,我大清勇士以寡擊眾,大勝明軍。
雖有內大臣塔瞻、兵部右參政,議政大臣,鑲黃旗巴牙喇纛甲喇章京超哈爾、布延額駙等殞命陣前,為國捐軀。
但他等之英勇表現,正是我大清國日益昌盛的基礎,此役斬殺明軍盈千,屍橫遍野,亦是他等陣前奮勇之結果。”
“賞,塔瞻、超哈爾、布延等為國征戰多年,對朕忠心耿耿,當厚賞!”
黃台吉適時接言,對這一番君臣會談定下了基調,隻聽他繼續道:“朕,有些乏累,你們先議一下封賞之事,再有追擊明軍殘敵,也不可放鬆。”
“嗻。臣等接旨。”
錫翰、遏必隆、翁阿岱等齊齊應聲接旨。
這時,正黃旗牛錄章京覺羅碩爾昆卻在門外奏道:“皇上,正藍旗肅親王在外求見聖駕。”
黃台吉聞報後,身子猛地一挺,似乎要起來,但終究體力不支沒能起身,他語音微弱的說道:“傳肅親王進來,你們退下吧。”
“嗻。”
錫翰等人輕聲接旨,悄無聲息地緩緩退出了大殿之外。
在殿門口剛好遇到準備入殿的肅親王豪格,眾人在請安之際,還被他一通訓斥,也幸虧是在黃台吉駐蹕大殿之外,豪格還有所收斂。
…………
“父皇,兒臣救駕來遲,使父皇聖駕受到驚擾,罪該萬死。”
豪格在黃台吉跟前可不敢放肆,即使這裡已無外人在場,他依舊十分小心謹慎。
這其實也與黃台吉對他寄予厚望有著很大關係,因為他是黃台吉的大阿哥,而二阿哥比豪格整整小了十八歲。
此時,豪格已過而立之年,可黃台吉的二阿哥愛新覺羅·葉布舒卻才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在葉布舒之前,黃台吉也有過兩個兒子,就是洛洛與博洛會,但都在幼年早殤,未及成年。
正是因為如此,他明知大兒子豪格有諸多缺陷和毛病,卻也不得不一力培養,因為在目前階段看來,除了豪格並無第二人選。
雖然在愛新覺羅·葉布舒之下,黃台吉還有皇五子愛新覺羅·碩塞,皇六子愛新覺羅·高塞,皇七子愛新覺羅·常舒,皇九子愛新覺羅·福臨,皇十子愛新覺羅·韜塞等五個兒子。
但他們大多都是庶出的皇子,即使是在漢家禮儀教法尚未完全形成的清國,可作為庶出的皇子,仍然無法承襲大位。
其中的皇五子碩塞和皇九子福臨,不是庶妃所生,而皇九子福臨的母親還是五宮之一的永福宮莊妃,但卻才隻有四歲而已,根本無從培養。
正是因為這一係列因素,豪格成為了獨一無二的皇位第一繼承人,而黃台吉在他的身上也傾注了許多心血。
怎奈豪格的個性使然,他在軍事指揮上確有乃父之遺傳,也是十分不錯的,隻不過豪格行事過於冒險,莽撞與衝動是他致命的弱點。
其實,原本有一個兒子,黃台吉是打算作為自己繼承人來培養的,可惜還未滿周歲,就早殤了。
這便是黃台吉與關睢宮宸妃海蘭珠所生的皇八子,竟然連個名字都沒有來得及選,而海蘭珠也是因此悲傷染疾,久久不愈。
可以相信的一點是,黃台吉對於海蘭珠那絕對是真愛!
就如當初的宸妃海蘭珠誕下皇八子時,黃台吉破天荒的第一次,為一個皇子的降生而大赦天下,可見黃台吉對其的鐘愛程度。
當然,這一份對於皇八子的鐘愛,很大一部分都源自於其母親,正所謂“愛屋及烏”,黃台吉將對於關睢宮宸妃海蘭珠的鐘愛,也轉嫁到了她的兒子身上。
可惜的是,這位誕生時就注定會成為大清皇帝的孩子,卻無法抵禦命運的安排,早早夭亡。
現在的黃台吉,已然感到自己體力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最近發生的一切,直叫他有一種心力憔悴之感。
正是在這種心理的作用之下,他回盛京看望海蘭珠之心,才會那般的堅定。
隻因心中缺少了方向和目標,若是連海蘭珠最後一眼都看不到,黃台吉真的不知道自己這幾十年拚搏,到底是為了什麼!
所以,他才會棄錦州戰事於不顧,一心想要回去見自己鐘愛之人一麵,惟有如此,黃台吉這個大情種,才會覺得自己在這個世上沒有白活一回。
幾十年的勾心鬥角,才有了意義!
但他對於大清國的未來並非沒有想法和安排,讓自己的兒子能夠承襲大位,仍然是他的一個重要目標,而這個人選就隻有眼前的大皇子豪格了。
畢竟,清國現在雖然各項製度章程都已基本建立,但早前部落聯盟形式的製度,仍然在一些人心中根深蒂固。
比如作為當初四大貝勒之首的禮親王代善,就當年四大貝勒共同理事的時代,十分的懷念與向往,是這一製度的最大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