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樸的不解的眼神中,張誠叫來中軍官張成芳,問道:“軍報給總督行轅報過去了嘛?”
“回大帥,已經報上去了,是督標營張千總派人送回行轅去的。”張成芳回道。
王樸聽他提及督標營的千總張忠平,竟然也來了些興趣,四下顧盼一陣,見並不在附近,這才一臉奸笑道:“這個總督行轅來的監軍,倒也是勇猛,今日一戰,可是出力頗多,不愧洪督標營中的心腹戰將。”
誠如王樸所言,那督標營的千總官張忠平,雖然是被洪承疇派來催促王樸儘速渡河北進,並就此留下監視他的行動是否儘心儘力。
王樸初時也是對他厭煩至極,十分的不待見,然在最後的決戰之時,張忠平卻能帶著隨行的督標營戰士,與張誠、王樸一同衝入戰場,拚力死戰。
正是由此,王樸對他們的看法才大為改觀,在心也是暗暗敬佩起來。
經此一戰,王樸似乎也有所改變,雖仍如前時一般的愛美,且其做派中又有許多浮誇的表現,然相比此前種種做派,已是收斂了許多。
張誠看了一眼王樸,道:“王總兵暫且在此歇息片刻,本帥去為各營布置軍務。”
他說完便大步流星向著東邊行去,王樸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便大步向前追去,邊喊道:“王樸,隨張帥同去。”
…………
申時末,太陽已經落到了西邊曠野的邊緣,正是將黑未黑之時,天地一片昏黃,萬物都被籠罩在朦朧之中。
經過日暮前的最後一戰,清軍連續發起兩次猛烈的衝鋒,但始終無法奪回南關外的壕溝防線,最後也隻能放棄,否則一旦天色徹底黑下來後,可就是連退兵都難。
代善率領滿蒙各旗韃子,在錦州城西結陣駐營,與睿親王多爾袞的大營相距不遠。
清軍的士氣不高,畢竟兩日激戰過後,卻未能擊敗明國援兵,反而使他們在錦州南關外會師一處。
如此一來,當初清國皇帝黃台吉親自定下的“圍錦打援”之策,可就再也無法繼續下去,一年半來的努力就此白費,士氣怎會不低落,就連軍心都已開始波動起來。
清軍大營環列四周,中間兩座大營分彆是禮親王代善鑲紅旗與睿親王多爾袞正白旗,在他們大營的旁邊還有肅親王豪格正藍旗大營,武英郡王阿濟格的鑲白旗大營。
就在滿洲正白旗大營中間,是睿親王多爾袞的中軍大帳,帳外四周環列著眾多的正白旗巴牙喇兵護衛,一杆高高豎起的織金龍纛大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中軍帳內,清國各王爺、貝勒,以及各旗的固山額真等將官,正在商議著明日該何去何從?
現在留給他們的隻剩下兩個選擇。
其一就是趁明軍尚未儘數集結於錦州南關外,發動猛攻,一舉奪回白日失去的錦南防線,如此才能繼續圍困錦州,伺機打敗明國援兵。
其二便隻有退兵義州,尋機再戰這一個選擇,畢竟如不能儘快奪回錦南防線,一旦明軍主力儘數集結於此,於清軍太過不利。
而明軍卻可依托錦州堅城,結陣固守,城內城外互為犄角,更可將糧草薪材自鬆山通過小淩河,源源不斷的運送至錦州城內。
單純拚消耗的話,清國還是拚不起的!
軍議中,以肅親王豪格、武英郡王阿濟格二人為首的一派,堅持明日再戰,勢必要奪回錦南失守的壕牆防線,極力反對就此撤兵回義州。
而對於撤兵這個意見,最為支持的是那些外藩蒙古各部的王爺和台吉們,他們本就是被清國引誘和逼迫而來參戰的。
如今,眼看著再打下去隻有繼續損兵折將,完全撈不到任何的好處,他們可不想在此繼續做無謂的犧牲。
像這樣的攻堅戰,可不是崇禎十一年時進入大明內地劫掠那般有誘惑力。
能搶錢搶人,就算拚上一些戰損也無所謂,畢竟死的還不一定就是自己,而隻要不死就能搶得大量的金銀財帛和男丁、女子,何樂為不為呢?
但這一次的錦州之戰,他們所麵對的可是錦州堅城,以及援遼的十數萬大明精兵銳士,若非奇謀巧計得逞,就算能夠徹底打敗明軍,也必將是一場慘勝。
可就算打贏了又能如何呢?
錦州城內堅守已一年半載還多,糧穀等物資早就消耗殆儘,而那些軍將的個人財帛,也定必安放在後方的寧遠等處城池,又怎麼會留在這前線險地。
再有丁口,如今這錦州城中除了祖大壽麾下遼兵外,又能有多少民夫丁壯和女子?
雖說在鬆山、杏山、高橋等幾處,尤其是更後麵的寧遠周邊各城池堡寨,也確實有些金銀財帛和丁口可以劫掠。
可處處堅城,又豈是易於攻取的?
正是因為這些原由,外藩蒙古各部都不讚成繼續在錦州城外,與明軍再空耗下去,個個都巴不得就此撤軍,也好帶著各部勇士回家,保存自己的實力才是他們心中真實的想法。
就連一些內附蒙古各部台吉,也紛紛出言讚同撤軍之議,而蒙古八旗各固山額真中,也不乏讚同就此撤兵之人。
雖然豪格與阿濟格二人被他們氣得跳腳直罵,一口一個“慫包”的罵著,卻仍是不能改變他們的想法。
而禮親王代善坐在多爾袞身旁的大椅上,他一邊撫須沉思,一邊拿眼角偷瞄著多爾袞,他自己卻始終一言不發。
多爾袞與代善也差不多,他任憑各人在軍帳內爭論不休,既不出言表態支持哪一方,也不出言阻止哪一邊。
不過,他也在暗中拿眼斜瞄著代善,見他麵含笑意,卻始終不表態,不由心中暗罵:“真是人老精馬老滑,整個一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