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城裡祖家內宅的一處幽靜小院中,寧遠總兵吳三桂才聞知祖大壽所中箭矢,疑為韃子慣用之臟箭,不由得心中驚急起來。
他看著祖大壽的眼中滿是關切之情,連說話的聲音都略有發顫:“大舅,怎會如此?”
吳三桂旋即便想起在寧遠與張誠宴飲之際,曾聽他說起過當初在長安嶺突襲一事,似乎也是中了賊人的臟箭,卻有幸遇到一位當地神醫,才得不死。
他不暇思索便即開口說道:“大舅莫急,三桂忽然想起一人,能治這臟箭的瘡毒。”
祖大壽還未見有何反應,旁邊的忠伯卻一臉驚喜地追問道:“長伯,這話可真?”
忠伯說著話就快步上前來,一把抓住吳三桂的衣袖,急急說著:“快,快去……派人去叫他過來,給老帥醫治箭瘡。”
“要請!”躺在床榻上的祖大壽沉聲說著。
隻聽祖大壽略顯虛弱的聲音繼續道:“長伯,你說這人,現在何處?離此是近是遠?”..
畢竟是關係到自己生死的大事,祖大壽可不敢糊塗,他先是糾正了忠伯言語中的失誤,彆看隻是一字之差,可這言語中的意思可就“失之毫厘,差之千裡”了。
此時,祖大壽更為關心的還是這位醫生,他究竟在哪裡,離自己是遠是近?
而到底是用“叫”,還是用“請”,又或是用“綁”的,其實都無所謂,隻是稱呼上的變換而已,能否找到和離自己遠近才是最關鍵的。
祖大壽對於自己的實力還是相信的,隻要有這個人,且能找到這個人,無論他是在遼東,又或是在彆的什麼地方,自己都能將其請來家中,為自己醫治箭瘡。
隻不過,若是那位醫生離自己很遠很遠,就算真的將之請來家中,祖大壽也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了。
吳三桂見舅父也是如此關切,當即便開口說道:“大舅,長伯在寧遠時,便聽張誠言,其在宣府也被賊人射過臟箭,幸得當地一位先生,醫術精湛,才留得性命。”
他接著言道:“現宣府張帥,就駐在小淩河邊,離甥兒駐地不遠,我這便回營,親往張誠駐地,詳詢此事,務必求得神醫前來。請舅父萬勿著急,靜候佳音即可。”
祖大壽聞言不由顯得有些失望,他對於自身的情形心知肚明,若是前往宣府求人,來返何止數百裡,再加路途不淨,怎麼能快速趕來?
卻聽一旁的老仆忠伯言道:“如此甚好……甚好……這等人物……宣府張總兵……必然帶在身邊,長伯快去,莫要再行耽擱。”
不止是祖大壽聞言後信心百倍起來,就連吳三桂也是信心滿滿,他當即言道:“大舅稍待,甥兒這便往宣府軍營中一行,務必將這位神醫請來。”
“慢!”
祖大壽的聲音雖輕,但卻是威嚴無比,吳三桂立刻停在原處轉頭看向他,不知他又有何指示?
….“桂兒,你此番前去,不管事情辦得如何,但有一點務要切記。”
吳三桂聞聲立刻止步回道:“甥兒全都記下了。那張誠與甥兒還算有些交情,想來此行必會十分順利,請舅父寬心就是。”
祖大壽點了點頭,卻又招手示意吳三桂過來,待他來到近前後,才輕聲叮囑道:“桂兒,那張誠與你年歲相仿,且根基又不如你這般深厚,卻能在宣府力壓一乾老將,成為一鎮之總兵,確為非凡之才。”
他說到這裡便即停下,喘息一會,才又接道:“先不言你此行是否順利,但有一點確需切記,與那張誠務必好生結交。”
祖大壽看著吳三桂,他的眼神中已滿是期待的神情,繼續道:“莫欺張誠年少,他雖比你年少擊幾歲,卻上得聖眷不衰,下有本兵的寵信,更為難得的是深受宣鎮軍馬愛戴。
吾觀其未來成就,恐不止在宣府一地,你切記要與其交好,使之成為你的一大強力外援,切不可與之交惡,徒增一個強敵在外。”
吳三桂聞言略微沉思一下,便即神色平靜地回道:“甥兒知曉,請大舅放心便是。”
祖大壽略顯艱難地點了點頭,又道:“桂兒,舅父這一遭怕是過不去了,縱觀子侄一輩中各人,惟有長伯你是可造之材。
這些年裡我於你,也是極力栽培,今更得洪督臣賞識,將你收歸門下,不過京中的那些關係,亦是要極力維護,切記不可有絲毫鬆懈與怠慢。”
“舅父放心,今日教誨,甥兒全都記在心中,不敢有絲毫怠慢。”
吳三桂聽了舅舅祖大壽的話後,深受感動,急忙表態後又勸道:“大舅,遼東不可一日無祖家,可祖家也是一日不可無大舅,望大舅好生休養,甥兒一定將神醫請來,為大舅醫治好箭瘡。”
祖大壽聽到吳三桂如此說話,心中也覺稍許安慰,自歎確實沒有白疼愛他一回,念及此處,便即對吳三桂說道:“我這把老骨頭,已經大半截都埋進了土裡頭,沒什麼大不了的。
唯一不能放下便是你舅母和你母親,至於膝下這幾個不成器的小子,看來是指望不上他等如何,舅父倒是對桂兒你期許很高。”
祖大壽言及此處,目光中突然神采奕奕,他接著對吳三桂說道:“我已修書一封送到洪督處,要保薦你為遼東總兵,有了今次與奴大戰的軍功,再加前時使出去的些許銀錢之功,這事已成定局,不會再有何變數。”
他說到這裡卻話鋒一轉,又繼續道:“我祖家在遼東能有今日,實屬不易,此乃幾代先祖之心血,而今我祖吳兩家既為世交,又是至親,更實為一體。”
祖大壽雙眼中透出一股極為複雜的神情,他望著吳三桂繼續說道:“長伯,舅父已囑咐大成、大弼、大樂他們幾人,今後都會對你鼎力相持,幫扶你主持遼東軍事。”
….吳三桂何等聰明,怎會聽不出祖大壽話中之意,竟然似在交待後事一般,不由也一陣心傷。
但祖大壽話中既有要將整個遼東將門托付於他,又隱含著一絲威脅,你吳三桂主持遼東軍事可以,但卻不得做出於祖家不利之事。
祖家大成、大弼、大樂等幾兄弟,以及一眾子侄輩中雖無特彆出眾之人物,但主持大局不行,卻不等於搬不倒你吳三桂?
祖大壽話中之意已然十分明顯,祖家願意扶持吳三桂接替祖大壽,出來主持遼東將門一切事務,成為新的遼東之主。
隻不過,這裡麵隱含了一個前提條件,那便是要優先保證祖家在遼東的一切利益,不容絲毫損害,如此才能祖吳兩家聯手,繼續掌控遼東軍事。
吳三桂自然將祖大壽話中之意,聽得一個明明白白,但他對此卻也是毫無轉圜餘地,隻能默默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