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看他的麵上神色卻頗為堅毅,而文弱之氣也顯得少了許多,想來必然是有些特殊經曆。
張誠看著他開口問道:“你就是劉承祖?”
“回大將軍話,學生正是劉承祖。”
“嗯。你前時一直隨在王參讚身邊,幫著打理沇河營事務?”
“是。學生自開封城下為大將軍所救後,便跟隨王參讚身邊,充任文書。”
“不錯,你字寫得不錯。思路也頗為清晰,本伯看你所做的記錄,許多地方雖非各人所言原話,可這意思卻更為通順。”
張誠誇讚一番後,又繼續問他道:“你充任文書,已有數月光景,對於本伯軍中推行的標點符號一事,可有何看法?”
劉承祖這一次沒有直接回話,他略作思考後,才開口道:“回大將軍,學生讀書之際,並無這‘標點符號’之說,此前也確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初見時,學生也以為純屬‘畫蛇添足’之事,自古來這‘天下文章,莫不如此’,何以忽然就多了標點符號一說。
然用過之後,卻並非如此!”
“哦。”
張誠繼續道:“來,給本伯說說你對這標點符號是如何看的!”
劉承祖不敢輕易作答,他這回先是在心中仔細斟酌了一番,才回道:“回大將軍,我朝之文字、文章承襲古製,本無可厚非,況文章本就是給讀書士人看的,非是尋常百姓可任意解讀。
然學生初識這標點符號之時,對此也不甚理解,何以非要多此一舉,反將簡單之事弄得這般複雜起來。
此後,學生在沇河鎮上也翻查了一些古籍,才知秦漢之際,便已有一些簡單的符號,稱作‘句讀鉤勒’之法。
學生不由細思,何以如今反不見此法,行知天下文章?”
劉承祖之言倒是大出張誠的意料之外,他此前隻是覺得大明朝的文章不加斷句所需標點符號,通讀起來顯得十分吃力,往往要花費大量時間精力來理解和分析,才知該如何斷句解意。
這才在馬坊之戰後,開始在自己軍中推行使用後世的標點符號,好在他的軍中真正讀書人不多,此法雖也因此推行緩慢,卻未曾遇到過大的阻力,時至今日也算是在全軍推廣了。
然現在猛然聽到劉承祖言及,在秦漢時期便已經有了稱作“句讀鉤勒”之法,其意竟然與後世的標點符號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由大感興趣。
當下,便即急切地追問道:“‘句讀鉤勒’之法?其具體為何,速速為本伯道來。”
“回大將軍,秦漢之時雖有斷句之符,但卻是用之不多,而傳之後來,所用者更為稀少,多以語感、語氣、語法來斷句。
所以漢朝《禮記·學記》上才有記載‘比年入學,中年考校。一年視離經辯誌。’,這裡的‘離經’之意,即為‘斷句絕也。’。
學生翻閱《增韻》,其中記載“凡句絕則點於字之旁,讀分則微點於字之間。”。
還有漢時之許慎的《說文解字》中也有言,‘、’號為‘有所絕止、而識之也。’之意;而‘)’號則解釋為‘鉤識也。’。
再有《宋史·何基傳》中也有稱讚何基之言,‘凡所讀書,無不加標點。義顯自明,有不待論說而自見。’之功。
由此可見,於文章中加入‘符號’,以為句讀鉤勒之法,古已有之。”
他見張誠聽得認真,不由接著繼續說道:“無論古人、今人,著書立言皆有其句讀之法,如《三字經》即以三字為斷,而兩段為句;《千字文》、《百家姓》則以四字一斷,同樣兩段成句。
這些還是啟蒙之言,多用來教習孩童識字之用,而大家做說、又或是給朝廷上的奏疏,則斷句之法,又有所不同,因言事所需,各有其斷法。
再加各人為顯其才情,斷句又會更增巧妙之處,許多言辭行於文章,甚或非本人無法解其意,如此方顯其深奧。
而此類文章,也多行於朝廷奏疏,又或是文人士子之間,尋常百姓不說很難見到,就算是親眼看了,也大多隻識其字,而不解其意所在。
世人受此累,久矣。”
劉承祖說了一大段話,都在解釋句讀鉤勒的意思所在,並在言語之間對現今的文章大加批駁。
同時察言觀色,見張誠聽得仔細,這才又繼續道:“反觀大將軍所提‘標點符號’之法,行於文章之間,何處停頓、何處斷句、何處又是重點,皆可一目了然,於習寫文章記述,確有事半而功倍之效。
尤其是初習識字作文之人,有了這標點符號的標注,便無須再逐字逐句揣摩其意,字裡行間清晰無比,言事記述之意,明於字麵,無須費時費力費心去詳細琢磨。”
他斜眼瞥見張誠聽得不住點頭表示讚許,也是越發膽壯起來,繼續道:“此法於我勇毅軍中傳遞軍令與情報之用,尤為高效便捷。
軍中文書有限,各位將軍也都是近來才識字,其所言之事,大多模糊不清,而有了這些標點來題中名義,就顯得簡單了許多。
學生覺得,此法若是能在朝廷廣泛推行起來,於國家政事之處理,也會提高許多效率。”
“嗯。不錯。”
永寧伯張誠十分肯定他的這番話,繼續對他道:“劉承祖,你以後便留在本伯身邊,暫任文書一職,為本伯操辦文案之事吧。”
“噗通”一聲,劉承祖跪在禪房內連連叩首:“能為大將軍效勞,實學生之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