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二人已進入後衙的左偏廳內,老管家給黃知州斟了一杯涼茶,遞了過去,才又說道:“永寧伯的凶名,宣大何人不知?
薑副總兵在振武衛自是說一不二,然又如何能與永寧伯相比,在宣鎮指揮使、守備等官將,他殺得還少了嗎?
就說如今,他們既敢抓捕州判何文山、守備柯振宇,還會怕再抓一個知州老爺嘛?
到時與何州判、柯守備一般,給老爺按上一個通奴的罪名,一刀砍了,真要到了那時,就算渾身是嘴,也無處述說冤屈,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呀。
非但身首異處,還將辱沒祖宗,老爺可要自己個兒好好想一想,究竟要如何處置才對吧!”
黃靖剛才也是一時氣憤,又兼在一乾屬下衙役跟前,總是要顧及自己知州的顏麵,不得已罷了。
此刻,回到了自己的後衙,便如鬥敗的公雞一般,再無適才那等勇氣,彆提出衙去質問那幫宣府來的丘八,就是再出這偏廳,他都不願意了。
而今,他聽了老管家這番話後,尤其是看他最後那個抹脖的手勢,心中也覺一寒,頹然坐於椅中,雙目再無一絲神采,喃喃道:“如何是好?難不成,我就如此乾瞧著,何事都不做了嘛?”
“非也。”
隻聽老管家繼續道:“我等倒是可以就如此乾看著,可老爺卻是不能如此。”
在知州黃靖滿臉疑問中,老管家又為他解惑道:“老爺非但不能乾看著,還要對宣府軍兵所為,大力支持,更是為其提供充足的過境糧草。”
“這……”
黃靖對於老管家的話,十分不理解,也十分不情願。
“老爺,這為官之道,也不外乎人情世故。”
管家耐心地為他解釋著:“永寧伯麾下兵馬數萬,力大勢盛,且如今州城之事,又已成定局,何必為了他人做意氣之爭。反倒不如借此示好永寧伯,以為將來進階之梯,豈非妙哉!”
“可我胸中這口氣,就是難以咽下。”黃靖仍是有些不甘。
老管家看了黃靖好一會,才歎了口氣,說道:“官場之中,向來如此,若想出人頭地,便要附庸權貴,萬不可行意氣之事啊。”
他看著黃靖眼中的不甘,終究還是心裡一軟,又接著說道:“就算心中再是不願,現下也不可得罪永寧伯。
何況督撫兩衙皆有文書下來,勇毅軍過境各府州縣,好生接洽,供給糧草,不得有誤,所以老爺給他們提供糧草,隻是儘本分而已。
而昨夜和今晨這些事,此刻卻也不便再與其計較,那些兵疲丘八跟前,又有何道理可講?
待此間事了,他們總要前往河南剿賊,必不會長留代州,那時大可搜羅證據,將宣府邊卒如何屠戮朝廷命官,劫掠朝廷官署之事,上告督撫兩衙。”
“好。就這麼辦了。”
…………
勇毅軍青龍營在代州的行動毫無懸念,提前潛入城中的精銳戰士,順利抓捕守備柯振宇、判官何文山二人,以及其手下得力爪牙,並將他們府上財物收繳後,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
同時,在代州城西北十裡外的太和嶺,也查獲了一個仿製假軍票的窩點,裡麵管事人員和技師、設備、模版全部起獲。
很快,代州城內便即恢複如初,除了在一些大的街口,還有身披盔甲的勇毅軍戰士駐守巡邏,大部都已撤出城外集結。
巳時初刻,勇毅軍青龍營主將、宣府參將張國棟,在山西鎮副總兵薑名武的陪同下,一同來到代州知州衙署,拜訪知州黃靖。
對於代州判官何文山、守備柯振宇二人,私通建奴,仿製勇毅軍軍票,欲圖破壞宣府經濟,使勇毅軍陷入混亂,不戰自破一事,因人贓俱獲,鐵證如山,黃靖自然也是沒有異議。
他更痛罵何、柯二人,食君俸祿,不思報國也還罷了,更為可恨的是竟然還暗自私通建奴,欲圖謀害國之棟梁,毀我大明國之柱石,真是千刀萬剮也不能解了心頭之恨。
不過,黃知州隨後便即問起,何、柯二人現在哪裡,是否還活著,下步將要如何處置,可否留在代州獄中等等。
對於他的這些疑問,張國棟隻言:何、柯二賊生命無憂,不過,二人的家產資財皆已抄沒,存入振武衛的武庫之中,至於二賊已經押往宣府鎮城,將由永寧伯親自上奏朝廷,請旨發落。
聞言之後,黃靖心中既惋惜,又有一絲寬慰。
惋惜的是,何、柯二人就在代州供職,數代積累之下,資財皆屬不凡,沒想到竟被薑名武捷足先登,全部收入衛司武庫,一分一厘也沒給自己留下。
心念及此,看向薑名武的眼神都變得嫉妒羨慕恨起來,心中更是暗罵:怪不得昨晚那般動靜,也不見你振武衛有何反應,今日宣府兵平白無故就順利進城,原是你小子吃飽了的緣故!
而他感到寬慰的則是,何文山雖被押往宣府,然永寧伯還要向皇上請旨發落,這一來一回曠日持久,未必不會生出彆的變故。
何氏一族世居代州,專習朝廷律法,幾乎壟斷了代州刑獄訴訟之事,不光是數代積累財富之巨,更形成龐大的地方勢力,可謂是代州的地下知州一般,所以才敢為所欲為。
不過,何文山本人也是玲瓏剔透,於人情世故方麵也確有其能,對黃靖也算是十分的尊敬,相處融洽,且私下又很是交好,所以黃靖對他也很是關心。
在黃靖看來,隻要人還沒死,這事情就有轉機,何文山背後依靠著山西的大商家,他也有所耳聞,其背後力量更是恐怖得嚇人,隻要將這件事無限期拖下去,最後還不是不了了之。
但在張國棟麵前,黃靖無論是說話、還是辦事都十分得體,也沒有過分地打探何文山的事情。
最後,按照雙方議定,由州衙出麵發布文告,將昨晚發生之事告與民眾,文告裡自然是曆數了何文山與柯振宇的罪狀,公之於眾。
接下來,知州黃靖又對張國棟率軍援豫,表示了一番欽佩之情,並命書吏交接了代州過境的糧草,更是盛情挽留張國棟,卻被他婉言拒絕。
…………
短短十餘日間,似懷仁與忻口寨、代州這等變故,不間斷地在大同、山西各處地方頻繁上演,不論營救、抓捕,又或是暗殺、綁票等等,形式雖有不同,卻無一例外地免不了血腥殺戮。
大同鎮有賀寬,山西鎮有陳大寬,此外還有先前派往遼州的劉全,他追隨秦時崢遼州赴任,以麾下兩部兵馬組建了遼州營。
如此,再加上先期出發的陳錚白虎營所部兵馬,以及早就隱伏山西各地的暗堂弟兄,足有過萬大軍。
整個山西、大同地方上,不說處處烽煙,也是劍拔弩張,一場生死對決的大戰已經注定無可避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