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是暗堂中的密探之一,他本京畿人氏,生在一個小商販家庭,他的父親為了使自己家族擺脫小商販的辛勞,從不許他幫家裡乾活,自幼便將他送入私塾中學習。
可劉海剛剛考過秀才,便趕上了韃虜入犯京畿,順義城破,家毀親亡,失去了財源的他也隻能從私塾中退學。
原本還打算投奔親友,可在韃虜鐵蹄蹂躪之下,各人生活都很是艱難,又如何能容得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無奈之下,他也隻得違背父親的教誨,重操舊業,做起了遊街串巷的小商販生意,在他辛勤耕耘之下,生活也有了轉機,更是娶親成家。
可就在此時,韃虜的鐵蹄再次南下,這一次更是深入畿南劫掠,也是該劉海命中有此一劫,當時他正從山東德州進貨,回返途中,行至武清境內正碰上韃賊虜騎。
雖心中萬般不忍,然在貨物和性命之間,劉海還是毅然決然地放棄了全部家當購來的貨物,他選擇了留下自己的性命。
他曆儘艱辛,在大明京城之外東躲西藏,總算沒被韃賊擄到遼東那苦寒之地,可當他回到京城之時,卻也是瘦弱得有如皮包骨一般。
多年辛苦走街串巷積攢下來的微末錢財,剛剛盤了一處店麵,原還想著這一趟進貨回來,自己也能守在家人身邊,共同經營這處店麵過活。
也就是這一年,他已經身懷六甲的媳婦兒,便因一場場驚嚇和擔憂,最終導致流了產,這也成為劉海的第一大憾事。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他畢竟是讀書識字之人,靠著給人家算賬、記賬,勉強維持生計,也就是一家人不至於餓死罷了。
直到崇禎十二年的時候,他輾轉來到牛勝經營的醉仙居酒樓,充為賬房,因見他既是讀書明禮之人,又有跑街的商販經曆。
這年秋天,牛勝便將劉海推薦給正四處收攬人才的蘇易陽,經曆過多年辛苦奔波,安穩祥和的生活,已成劉海的最大向往。
雖然,如此一來,自己便會身處於危險之中,不過能夠使自己媳婦兒和她的娘家人,由此而獲得穩定又富足的生活,他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自打加入暗堂以來,劉海便在蘇易陽的安排下,以京畿難民的身份在張家口堡內安身,他先是做自己的老本行——行街小販。
崇禎十四年開春時,才盤下一處門麵開了間乾果鋪子,售賣南北乾貨,又因他記賬上的本事,也在開市的時候幫著那幾家大商號,臨時做一些算賬、記賬的事務。
三年多時間,他從未離開張家口堡半步,同時為了掩人耳目,在蘇易陽的暗中撮合之下,他便以續弦的名義,在當地娶了一房妾室。
如今,劉海已經完全融入到張家口眾多大小商號之中,雖然他的生意仍停留在乾貨和茶葉上,但在堡中已是遊走自如,與眾多商家都成了好相與。
無論是上堡,還是下堡,哪一家有了啥子喜慶的事情,大多都會尋他去做個司儀,所以,如今的他對這張家口堡內外情形,已然是熟知於胸。
他一身的客商打扮,趁著入夜前便以前往下堡查庫為名,出了堡東的永鎮門,他先是往北又行了一陣後,才謊稱賬冊落在家中,吩咐旁人先行一步,他回家取了賬冊就來。
就這樣,劉海悄悄潛回東門外,直待到天色黑透,落了城門,也未見有同行之人回來報訊,這才放下心來,悄沒聲息地折而向南,等候勇毅軍將士的到來。
…………
此時,張家口堡南麵承恩門外,獵獵夜風中,劉海大袖飄飄,口中嗬著淡淡白氣,手指著擺在大馬紮上的地圖,對吳誌忠等人詳細解說道:“……整個堡城,東西長而南北短,堡外設有邊墩五十八座,火路墩三十一座,內滅虜台等極衝……”
“這些來時也看了大半,幸好你們地圖畫得詳實仔細,又預先在關鍵處安排好接引之人,我等這才未被他們發現,回頭必會在大帥跟前,為你等請功。”吳誌忠讚許道。
劉海平淡地笑了笑,又接著道:“……上堡外圍的武城街、北關街、東關街、西關街等處,商號鱗比皆是,沿長四五裡許,各街上的商鋪,商賈們爭相占據……
而城東南角處,建有一座魁星閣,乃全城最高地方,堡內守備官署,便建於閣下。”
“嗯。”
吳誌忠點首說道:“此處很是關鍵,可有安排?”
“蘇爺在堡子裡隻有三處布置,這承恩門最為關鍵,勢在必得,而東麵永鎮門裡放火,隻為擾敵之用,與這魁星閣一般,都不是勢在必得。”
他抱了抱拳,又道:“自打山右奸商準備對付永寧伯起,在這堡子裡便再也容不得外人容身,蘇爺數年苦心經營,也隻暗留二十餘人而已,隻為奪取承恩門,便要用去大半。”
吳誌忠也理解他和蘇易陽的難處,便不再多言什麼,隻聽劉海接著說道:“……山右各家的塌房,多處北關下堡之中,很多是租用的官家倉廩。
且小白山上,還有大境門不遠處的太平山上,也頗多他等塌房,據我所知,這些塌房內藏著眾多糧米、布絹、綿花、茶葉等商貨,甚至還有許多的鹽巴、鐵料等禁貨。
遼東一戰,奴賊大虧,糧草、軍械損失最大,而今在這些塌房內的商貨,看來便是山右奸商應奴賊之請,準備運往遼東,用以資敵……”
副將徐進勇冷哼一聲,嘴角上咧,出言道:“將士們在前方浴血,這幫奸商卻在後方與敵相勾結,通奴賣國,真是可恨啊……可恨……”
“死有餘辜……”
吳誌忠也說了一句十分肯定的話語,便又舉起千裡鏡,向北麵不遠處的張家口堡那邊看去。
雖然在臨來之前,軍情處早已將張家口的情報告知,不過觀看文書地圖,總沒有實地親眼目睹來得了然精確。
一路過來,晝伏夜出,沿途火路墩波瀾不驚,或許,對那些墩軍而言,他們重點防患的隻是北地韃虜。
而對於南邊鎮城方向,一直被視為自家內地,自然不會做過多防範,除非有韃虜內犯的警情之際,才會有所觀察。
畢竟對那些墩軍小兵來講,他們隻不過是混口飯吃而已,就算此前上官傳下令來,要他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嚴密監視周邊一切動向。
可勇毅軍在夜色掩護下行軍,就算數千兵馬的調動,沿途各處墩台也幾乎完全沒有發覺。
其實就算他們有所察覺,又能如何?
如此規模的官軍調動,又豈是他們能夠知曉的?
既是覺得有些異樣,自然也是派出快馬向上官稟報,又怎敢輕易燃起狼煙與篝火,若是他們誤放了狼煙信報,最後倒黴的也還是他們自己。
何況,便是他們被驚動後派出了信使,又能如何,勇毅軍的精銳夜不收哨騎,早就在各處關鍵路口布防,必然將之全部攔截。
每年春秋兩季,各有一個互市邊貿的黃金時間,春季會有大量茶葉、布匹,甚至違禁的鹽巴、鐵料等等,都很適合在春季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