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氏鄉呢?我的氏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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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客廳內,蒲生賢秀似乎比上次見麵老了二十歲不止,一頭白發蒼蒼,身形枯萎。
她深深伏地叩首,身前放著一個骨灰罐。
義銀盯著骨灰罐,渾身顫抖,想要伸手,又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他空懸的手距離骨灰罐隻在咫尺,卻始終不敢觸碰,視線漸漸模糊,喃喃道。
“氏鄉。。氏鄉。。”
蒲生賢秀哽咽道。
“氏鄉歸領之後,一直忙於家政,說要儘快整理好一切,前往關東會津,為聖人打理好那裡的事。
據家臣說,她幾乎日日忙到半夜,有時候甚至天明才眯上一刻半會兒,身子總是不好。
家臣們都以為她是心懷抑鬱,醫師看過之後,也開了一些安神的藥物。
誰知。。誰知。。三天前她的下身忽然流血不止,等出了事我們才知道,原來她已有三個月身孕,隻是庸醫害人,誤診耽擱了。
氏鄉自己也不知道有了孩子,還在拚命熬夜工作,最終。。最終。。
為了在最後關頭保住孩子,氏鄉不顧家臣懇求,下猛藥保胎卻導致血崩,她和孩子都沒能保住。”
義銀終於還是撫上了骨灰罐,淚流滿麵。
“笨蛋。。你這個笨蛋。。孩子沒就沒了,我們可以再生,你為什麼要這麼拚命。。為什麼。。”
蒲生賢秀神色麻木,鞠躬道。
“氏鄉說她對不起聖人,沒能保住您的子嗣,死也沒臉見您。
所以,她命令家臣將流產的孩子與她一起火化,日後葬在一起。…。。
另外,讓我前來請罪,說她無法再替聖人看護會津之地,請您收回成命。
當老朽得知此事,一切已成定局,是我一己之見,將她與孩子的骨灰帶來多聞山城,我相信聖人也是希望見她最後一麵。
蒲生家無福,當不起會津四郡之主,懇請聖人收回成命,老朽替氏鄉感激不儘。”
蒲生賢秀一夜白頭,悲痛不下聖人,完美的繼承人死了,蒲生家的上進之路也徹底斷了。
就算聖人念及舊情,還願意給蒲生家會津南奧七十萬石領地,蒲生賢秀也不敢接受。
沒有了蒲生氏鄉的蒲生家,算個屁呀,有什麼資格去會津與豺狼虎豹為伍?
蒲生賢秀老了,蒲生氏鄉一死,家中再沒有優秀的繼承人,她的心也跟著死了。
但作為蒲生家退隱的老家督,她就算再悲痛,也要為家業延續思索對策。
將蒲生氏鄉的骨灰帶來,懇求聖人收回成命,都是為了保住這份情分,讓蒲生家可以延續下去。
南近江乃是織田領地,如今又由羽柴秀吉打理,她之前對日野城這一重鎮置之不理,就是忌憚蒲生氏鄉這位聖人身前的紅人。
如今蒲生家沒本事去關東咬下會津這塊肥肉,也無法保證蒲生氏鄉死後,羽柴秀吉會不會覬覦日野城。
蒲生賢秀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前來賣慘,讓聖人看在蒲生氏鄉的份上,繼續庇護蒲生家現有的這份家業。
而義銀此刻,完全沒有辦法去思索蒲生賢秀的意圖,他的腦海中是一片空白,隻有一幕幕過往。
那個初次見麵的小女孩,那個跟隨自己前往關東的少女,那個崇拜自己的姬武士,那個為自己付出一切的女人。
義銀抱著蒲生氏鄉的骨灰,回想起那個不祥的夢。
氏鄉。。是你來看我了嗎。。對不起。。對不起。。
我當時為什麼不回頭看一眼你。。看一眼你和我的孩子。。對不起。。真的非常對不起。。
再回首,背影已遠走。
再回首,淚眼朦朧。
蒲生氏鄉的容顏,在義銀模糊的視線中越來越清晰。
想到她是為了自己所謂的大業而離開,想到她做出的犧牲都是因為自己的猶豫不決,義銀隻覺得喘不上氣來。
想起自己當年沾沾自喜的那句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義銀忽然覺得自己是多麼可笑,多麼無恥。
他一口鮮血噴出,天旋地轉,昏倒在地,嚇得蒲生賢秀與井伊直政亂叫。
“聖人!聖人!”
39314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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