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沒有開悟。
江神逸看得更難過了,看向湯昭。
湯昭又念了一首:
“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儘花飛儘,借問行人歸不歸?”
這首亦是離彆之情,聽得那書生垂淚不已,隻看著桌上燈火,雙眼發直。
還是不行?
湯昭覺得為難,大晉的古詩他也會,但這書生想必都讀過,隻有陳總家鄉那些詩詞才能令他耳目一新,有所感悟,可是湯昭存貨也實在有限,搜腸刮肚,又道:“……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就這樣,湯昭一句句把他從陳總那裡繼承來的文化瑰寶念誦出來,想不起整詩就念殘句,儘量念得情景交融,隻聽得連江神逸都難過起來,那中年人到後麵以袖掩麵,不能自已,當真有點“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的意思了。
到最後,湯昭實在尋不出詩詞來了,隻得默然。
那書生一時收不住感情,在座中掩麵良久,湯昭和江神逸給他遞了毛巾擦臉,又給他倒茶壓氣,折騰許久,他才緩過來,噎聲道:“讓……讓兩位小友見笑了。我心有所感,但劍無所得……”
不必他說,隻看他背後半截未出鞘的劍就知道,湯昭的努力是白費了。
“可能是……是我時運未到,又生妄想,貽笑大方。時候不早……我……告辭了。”他說罷匆匆一禮,起身告辭。
湯昭和江神逸送到門口,目送他在夜色中踉蹌離去,都覺得沮喪。
江神逸搖頭道:“還以為能見到一個劍客的誕生,結果不行啊。”
湯昭也覺得失望,當初刑極晉升劍俠,他還死著,就沒能見證,這回依舊錯失機會,道:“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這次觸動情腸,也不是全然無用,也許下一次就行了呢?”
江神逸微微搖頭,似不看好,道:“對了,之前你念的幾首中,有一首詩給我念過,怎麼沒給他念?”
湯昭細細回憶,道:“哦,好像是有一首。那首不應景,不是離彆懷戀的情詩。”遂對著夜空吟道:
“誰家玉笛暗飛聲,
散入春風滿洛城。
此夜曲中聞折柳,
何人不起故園情?這明明是一首……”
已經走出院落的落拓中年突然頓住腳步,耳朵豎起,恍有所聞。
恍惚間,他好像聽到了夜空中傳來的悠揚笛聲。
笛聲清靈悠遠,如玉貼著肌膚的微涼,一絲絲沁入了心底。
笛聲中,他仿佛看到了柳樹,萬千綠意盎然的柳絛隨風輕揚。
他看到了河水的波光,看到河麵的白帆,看到遠處起伏的城牆……
他看到了心中牽掛的人影,那個在門前攀折花枝的女子,那個船上喊號子的艄公,門前騎竹馬的孩童,城門口講古的老漢……
一聲聲笛聲,一個個人影,交織在一起,春光明媚,萬紫千紅——
嗡——
一聲劍鳴,背後長劍自己出鞘。
一道光影由虛至實,拔地而起,顏色青灰——
“那是我的……”
“故鄉。”湯昭解釋道,“那詩是述的思鄉之情。”
轟!
遠處,一道城牆仿佛從天而降,矗立在夜空中,將早春寒冷的夜風擋得嚴嚴實實,透過城牆,依稀可見城中鱗次櫛比的街道,穿城而過的河流,河岸上青青的柳樹……
那是……
“燕台!”
湯昭脫口而出。
並不是他認得這座城,也不是他看到了城門懸掛的匾額,而是一瞬間,他猜到了那是燕台。
一瞬間,他全明白了。
“燕台柳,燕台柳。柳同留,他想留下的是燕台,他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