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這種市井中才有的臟話,也不用苦苦維持皇家體麵皇子身份,多少次他就想這樣不管不顧的給這個女人一次難堪!
他早就想這樣乾了!
什麼狗屁皇子!什麼狗屁皇室!
這世間至尊之地,至貴之處,可揭開這琉璃瓦水晶燈漢白玉朱紅牆,這犄角旮旯裡,又哪一處不是藏汙納垢的至汙至毒之地!
他又算什麼尊貴身份,一樣的滿腹虛榮,一樣的膽小懦弱,一樣的裝模作樣,甚至,在那人麵前,一樣的奴顏婢膝。他夢中不到三十歲的人生,又做過些什麼呢?就為了那虛無的看重,還是想祈求那人冷酷心腸裡施舍自己一點餘溫?
穆安之想到自己夢中的人生,想到自己先前十幾年的人生,都恨不能給自己兩記大耳光!
剖開自己的胸膛,真正的審視著自己還在跳動的心臟,問自己一句我想要過的人生,到底是什麼樣的?
自慈恩宮回到自己的寢殿,穆安之就這樣問自己了。
可是,縱是他自己,眼下也說不出他想要的人生是什麼樣的?
他唯一的朋友裴如玉希望能濟世安民、青史留名,穆安之以前想得到穆宣帝的認可,想得到儲位,想成為一代有為帝王。可這到底是他自己想做的事,還是他的身份與這宮中暗流簇擁前進的方向,怕是穆安之也說不清楚。
穆安之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是,他知道如何能讓自己痛快。
如果身份是負累,不妨暫且拋開。如果不想做的事,不妨不做。而那些想說的,能讓自己痛快的,隻管乾去!
東宮!皇位!
穆安之很清楚,縱這兩樣從前汲汲以求的世間至尊至貴放在他麵前,也沒有今晚在陸皇後麵前痛痛快的罵一句賤人。
更讓他心裡痛快!
原來直抒胸臆是這樣痛快的一件事!
可惜他如今方知曉!
不管是夢中近三十載的人生,還是如今十幾載的光陰,他竟是第一次這樣的痛快!
穆安之猛的自床上坐起來,對外喊一嗓子,“小易,拿酒來!”
小易都不知要如何是好了,戰戰兢兢的捧來溫酒壺,還得小聲勸著,“這酒且得溫一溫,主子慢些用。隻是夜深了,也無下酒菜……”
穆安之擺擺手示意小易下去,小易在門外,時不時就從門縫瞥一眼,直待三更鼓過,小易悄悄推開門,見自家主子坐在地毯上半倚著床側似是睡去,半邊臉頰壓著手臂,露出的另外小半張臉上微微蹙起的眉宇間竟難得帶著一絲舒展。一隻酒盞斜傾滾落在腳畔,搭在床側的手裡尚掛著一隻要掉不掉的銀壺。小易先取下主子手上的銀壺,撿起酒盞暫放一畔幾上,半扶著穆安之的手臂小聲喚他,“殿下,上床睡吧。”
穆安之迷迷糊糊的問,“小易,你這輩子最想做的是什麼?”
小易說,“我就想服侍好主子,一輩子在主子身邊。”
“那好,說定了啊。”穆安之拉住小易的手,眼睛剛撐開就被巨大的睡意拖入沉沉夢鄉。
小易望著穆安之握住自己手的那隻手,眼中流露出一絲心疼,殿下的手並不比他做奴才的手更加滑嫩細膩,掌心虎口有舊繭,是經年練習刀槍的痕跡。中指第一個關節也有薄繭,是經年習字的緣故。已經這樣優秀的殿下了,吃這麼多的辛苦,受這麼多的委屈……
輕輕的將自己的手抽出,為穆安之蓋好錦被,小易將腳步放的更輕,過去吹熄其他燈燭,唯帳外矮幾上留一盞金魚吐水紫檀座鏤雕琉璃宮燈,至於小易自己,他習慣性的窩在穆安之床畔的角落,就這樣靜靜的守護著自己的小主人,闔目進入淺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