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留心的隻以為許老太太去更衣,有眼尖的前後一思量,想著必是許家有什麼事。隻是,這是人許家的事,自然不好打聽。
許太太請大家入席吃酒,大家便都去吃酒取樂了。
許老太太幾乎是一陣旋風刮到小跨院,裙擺在門檻一蕩,她老人家幾步到李玉華麵前,看到八仙桌上擺的那隻斷了鳳頭的七尾鳳冠,臉色如同被朔風刮上一層嚴霜。
“怎麼會出這樣的事?”腮上的肉皮聳拉下來,許老太太問。
李玉華倒盞溫茶遞給老太太,孫嬤嬤道,“奴婢奉姑娘之命檢查首飾衣物,鳳冠拿出來,奴婢檢查時鳳頭突然就歪了。”
李玉華道,“把父親和內務司的官員請來說話。”
許箴馮大人身上都帶著淡淡酒氣,但當二人目光看到那隻頭身兩斷的七尾鳳釵時,許箴猛然轉頭望向馮大人,馮大人臉色白的如同冬天的雪片,肚子裡的酒都化為冷汗淌了滿臉,馮大人喃喃,“不可能啊,昨天還都檢查過。”
李玉華示意孫嬤嬤,“這位是太後娘娘宮裡的孫尚儀,檢查彩禮的是孫尚儀與兩位宮人。”
馮大人立知後路被堵死,他總不能說是太後宮裡的五品女官蓄意損壞給皇子妃的彩禮,更不可能是許家人,這彩禮自進許家門,沒有許家人沾過手。馮大人連連作揖,“下官,下官實在不知為何鳳冠會被損壞。許姑娘許大人,可否容下官將鳳冠帶回,必然重新為姑娘打造一頂新的鳳冠。至於鳳冠損壞原因,下官必然查明清楚,給姑娘和許大人一個交待!”
“不是馮大人你乾的嗎?我還以為是你呢。”李玉華橫一肘在桌間,曲指叩了叩桌案。
咚咚的叩擊聲並不重,聽到馮大人耳中卻如遭雷擊,馮大人臉色煞白,指天誓地,“倘此事與下官有半點關連,便讓我不得好死!”
“不管是誰,都是蠢貨中的蠢貨。如果是旁的衙門出現紕漏,我不會太過意外,可內務司是做什麼,不就是為專為服侍皇室的麼?皇家什麼事最重,眼下就是皇子的大婚之喜。這鳳頭剛一拿起鳳冠便掉了,隻要你們一走,我這真是有八百張嘴也說不清了。設計此事的人當然不是讓我大婚時出醜,那樣丟的就是整個皇家的臉了。待這壞的鳳冠砸我手裡,不論我是找你們內務司來修,還是尋外頭工匠,這事都得傳出去。何況,我大喜的事,鳳頭斷了,多不吉利啊,心窄些的自己就得把自己悶死。”
李玉華抬下巴示意那裝鳳冠的匣子,“這人怎麼沒打聽打聽,我可不是帝都那些柔弱閨秀,我們鄉下人,一根針都會仔細查看!拿去吧,順帶跟你們的內務司總管大人說一聲,讓他去向太後娘娘請罪。雖知你們做事講究瞞上不瞞下,這事可實在是瞞不住。”
“不敢不敢,有此等惡事,下官等焉敢欺上!此事內務司必會查明,給姑娘一個交待!許大人……”馮大人搖搖欲墜,祈求的看向許箴。許箴道,“此事隻要查明緣由,許某定不再追究。隻是,陛下那裡也要回稟一聲。”
“是,一定。”馮大人拱拱手,捧起鳳冠匣子,“我這就回去細查此事。”馮大人牙齒咬的咯咯響,“到底是哪個不要命的王八羔子敢如此膽大包天!我非扒了他的皮!”
望著馮大人抱著鳳冠匣子匆匆告辭,廊下的薔薇花已經謝了,一絲殘存冷香自窗外無聲無息的沁入,李玉華坐在靠窗的太師椅中,半張臉隱沒在光線之外看不清神色,另半張臉卻是極清晰的眯起一雙眼眸,根根疏郎的眼睫之下,似是注視,又似思考。
慈恩宮。
穆安之一大早過來在藍太後這裡用過早膳,順帶打聽一下藍太後的鞋子尺寸,穆安之輕輕抱怨,“我說宮裡有的是做針線的人,她非要我問,還說孫媳婦做的跟宮人做的怎麼一樣?哎,嘮叨個沒完。皇祖母快告訴我,我好交差。”
“要不老話怎麼說,兒孝不如媳孝,女賢不如婿賢。到孫子輩,也是這個理。”藍太後笑,“玉華不是在跟孫嬤嬤學規矩麼,彆累著她。”
“我看她規矩學的挺好,她既說要做,可見心裡有數。說是她們村的規矩,新媳婦進門要給婆家長輩做針線。”
“她雖是鄉下長大,卻是個肯用心的孩子。”藍太後一向喜歡聰明女孩子,再加上愛屋及烏,對李玉華倒有幾分喜歡。
“是挺好。”穆安之剝個香蕉遞給藍太後,“她這人敞亮,不是那種矯揉造作的女孩子。”
“她母親就是個極正派的婦人。我想著,有這樣母親,姑娘也差不了。以往明聖皇後就說過,人之貴賤,不在身份權位,更關乎一心。心正則貴,心邪則鄙。果然就是個好姑娘。”藍太後不差一雙鞋,但李玉華懂事,就讓人欣慰。
穆安之陪在藍太後身邊打聽些丈母娘的事,就聽宮人回稟說孫嬤嬤來了。
藍太後笑令人宣進來,孫嬤嬤見穆安之也在,略有踟躕,穆安之道,“莫不是嬤嬤要稟的事,還和我有關。要不,我回避則個?”
“是送到許家的彩禮出了問題。”孫嬤嬤一五一十的說了,穆安之已是臉若寒霜,藍太後更是氣個好歹,立刻就令人去請穆宣帝過來。孫嬤嬤當著穆宣帝的麵,一五一十稟道,“早上內務司送彩禮過去,許姑娘吩咐奴婢查看大婚當天要穿戴的衣裳首飾,鳳冠放在匣中看上去是完好的,奴婢剛著手捧起,鳳頭就掉了下來。把送彩禮的內務司馮大人找來一問,馮大人也不知原由,已是帶著鳳冠回內務司查問去了。”
“豈有此理!內務司是怎麼當差的!”
當天宮中的動靜暫且不提,李玉華得到慈恩宮第二次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