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過後,過來陪伴李玉華的諸誥命就來了,李玉華也穿上大禮服,坐在榻上聽著內務司的嬤嬤介紹各家誥命。永安侯夫人之外,李玉華還見到了陸侯夫人,陸侯夫人是個話不多的低調婦人,相貌亦隻是清秀,不過,看得出與永安侯夫人交情不錯,兩人說話間亦透出親近。
另外,還有一位四品裴恭人,李玉華心下一動,問,“先時聽聞去歲狀元便是姓裴,可是恭人同族?”
裴恭人恭敬答道,“正是臣婦那被逐家門的不肖子。”
李玉華深深打量這位麵貌中便透出幾許精明厲害的婦人,心說,啊,原來你就是我木香姐信中說的刁婆婆啊。
不過,自裴恭人相貌中真看不出裴狀元那驚天動地的美貌,想來裴狀元相貌不肖其母,莫非裴大人是個極難得的美男子。
李玉華腦中胡思亂想一掠而過,聽著嬤嬤繼續介紹其他誥命。
皇家的安排一向瑣碎體貼,大家說些喜慶話,忽聽外麵一陣雷聲,夾雜著水氣的輕風透窗而過,就見外麵已是秋雨瀟瀟,雨絲如線沙沙而至,一滴一滴的雨珠順著灰色屋簷滾落成行,砸在簷下青磚上,濺起一絲細不可察的漣漪,繼而彙聚成細細淺流,或是洇入地下,或是往更低處流淌而去。
天地間皆是一片輕柔雨意,李玉華望著外頭灰蒙蒙的天空皺眉,“大喜的日子,不是說提前算過,怎麼打雷又下雨的?”
永安侯夫人忙道,“原也要淨水潑街,來這一場小雨,省去多少事。您彆擔心,一會兒就雨過天晴了。”
“是啊。人都說雨是財氣,這雨一下,空氣也極外清新。”也有誥命連忙說著吉利話。
李玉華心說,憑你們再會說巧話,也沒聽說大喜日子下雨好的。哎,這也不知三殿下出門帶傘了沒有,可彆淋半道上。
穆安之運道不錯,他剛到許家,雨便落了下來。小易給穆安之撐著傘,後麵跟著的彩車直接駛進大門。許府門前放起鞭炮,須臾片刻,樂聲傳至內宅,永安侯夫人笑,“約摸是三殿下到了,娘娘的蓋頭呢?”
孫嬤嬤托著一方金絲紫檀托盤上前,永安侯夫人取下上麵的繡著龍鳳成祥的蓋頭為李玉華蓋在頭上。
穆安之踩著秋雨滴濕的地麵,依舊禮數先至前堂與許箴相見,翁婿之間互相見禮。穆安之道,“嶽父有禮了,今奉陛下之命前來迎娶新娘子。”
許箴看穆安之一身大紅喜服,發束金冠,人亦斯文俊俏,也有些歡喜,客客氣氣的說,“殿下請。”
翁婿二人實在無閒情可敘,穆安之身邊的諸官員也便格外肅穆,永安侯性子活絡,笑著朝許箴拱拱手,“許大人,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許箴拱手還禮,剛要多與同僚們說幾句,穆安之已是微不可察的皺起眉毛,許箴生怕哪裡不合穆安之心意被他發作白落麵子,立刻請大家裡麵說話。
諸官員隨穆安之一並到內宅迎親,按禮,新郎要向嶽父母行禮,穆安之根本當沒見到許太太,對許老太太微微躬身,“這些日子,有勞您照顧玉華妹妹了。”
許老太太連忙道,“都是我的本分。”
李玉華聽到聲音朝穆安之的方向微微側頭,穆安之見榻上坐著的蓋著蓋頭一身皇子妃服飾的女子,舉步過去朝紅蓋頭喚一聲,“玉華妹妹?”
“三哥,你來啦。”
“外頭在下雨,咱們這就走吧。彆一會兒雨大就不好了。”
聽聽這口無遮攔的勁兒,什麼叫“不好”啊,大喜的日子,這說的是什麼話。
永安侯夫人扶著李玉華起身,“三殿下這是等的急了。”雲雀雲雁幫李玉華提著大禮服的裙擺。
李玉華從蓋頭下方看到穆安之的喜服下擺的金龍繡紋,穆安之伸出手,“我扶著你吧,你這衣裳可夠大的。外頭還下雨哪。”
其實她與穆安之是常相見的,可此時不知為什麼,從蓋頭下看到穆安之那修長的手,映著大紅的衣袖,越發顯的瑩白有光。她不禁臉頰微熱,心中竟是有些踟躕起來,少頃,她輕輕將自己的手放入穆安之的掌中。穆安之小心握住,隻覺李玉華的手這樣的柔弱瘦小,讓人忍不住有些憐惜。
彼此肌膚相觸的那一瞬,李玉華被穆安之掌心溫度一灼,有些忐忑晃動的心卻是驀然一定,李玉華反手握緊穆安之的手這是她與命運的共同選擇,她願意選擇這個一直對她充滿善意的男人來共度一生。
永安侯夫人自覺退至一畔,含笑望著二位新人。穆安之挽著李玉華的手出了跨院,二人沒有再說話,卻又有某種難言的情愫順著交握在一起的掌心傳遞到彼此心底。
二門前,穆安之扶李玉華上彩車。
許箴叮囑道,“戒之戒之,夙夜恪勤,毋或違命。”
許老太太心緒複雜,衣擺在秋雨中沾濕,對李玉華道,“勉之勉之,爾父有訓,往承惟欽。”
這些都是內務司要走的流程,李玉華早爛熟於心,妥帖的應一聲,“是。”
彩車在樂聲中駛離許府,穆安之有自己的皇子車駕,餘者伴駕大臣誥命乘車轎馬匹跟隨,另有宮人內侍禁衛軍護衛相隨。就在這浩浩蕩蕩的皇室排場中,李玉華坐著皇子妃的彩車,聽著雨滴落在車頂的聲音,以及街道上絡繹不絕的圍觀百姓的嬉笑說話聲,向風雲激蕩的禁宮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