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華秀眉微挑,“三哥,你不會還想著去北疆就藩吧?”
“如果能在年底前就藩,其實非常不錯。如果年內走不了,我們就要小心了。”穆安之看向李玉華。
“小心什麼?”
穆安之把麵前殘茶倒進菊花盆裡,倚著羅漢榻的靠背道,“我在宮裡生活了很久,我知道皇室中人的習慣。隻有在彼此不是威脅時,才會有一點親人的感覺。”
李玉華把這話在心裡逐字思考一遍,“怎麼跟我們做生意差不多,一般都是一半朋友,一半對手。”
穆安之挑眉,給李玉華正正發間的一粒珠簪,“我是希望能就藩少些是非,人這一輩子其實不長,為何不同朋友在一起過些快活日子,哪怕沒有帝都這些繁華。”
“可這樣走,好像逃跑一樣。”李玉華仔細觀察穆安之的神色,發現他沒有惱怒的跡象,繼續說道,“多沒麵子。”
“我原本就爭儲失敗。”
李玉華想了想,“《官製》才學個開頭,爭儲之類的不大明白。我打個比方吧。三哥你覺著大掌櫃、二掌櫃、三掌櫃、四掌櫃有什麼區彆?”
“大掌櫃權利最大,後麵次之。”
李玉華將手一攤,露出個刁鑽笑容,“沒有區彆,都一樣,都不是東家。”
穆安之也露出笑容,李玉華認真的說,“三哥,咱們也沒到非走不可的時候,先順其自然唄。”
李玉華洗漱後就央著穆安之繼續給她講《官製》,穆安之任勞任怨做先生。待到夜深伴著李玉華的輕鼾入睡,穆安之小時候生活在寺廟,這養成他平和的性情,待被接到宮中,唐學士已傳道聖賢為己任,在很大程度上,對於穆安之的性情有一種壓抑。君子不是一日練就,年輕時不能快意恩仇,而是周旋於宮廷的權勢爭鬥,爭儲的失敗以及那個奇異的夢境令穆安之的性情出現極大的逆反。
不過,他依舊是穆安之,少時寺廟生活的熏陶令他歇斯底裡的發泄後慢慢恢複到從前的平靜。
穆安之竟有些羨慕李玉華每天神采弈弈的精氣神,不論是去弄錢,還是去巴結藍太後得好處,李玉華每天乾勁十足。
而且,平常帝都這些親貴大臣們說起權錢好處,無一不是光風霽月,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李玉華這樣的奇葩,對權勢富貴有著不假掩飾的熱情。
興許是李玉華熱情的光明正大,穆安之竟也不覺討厭,用李玉華的話說,“天底下誰不喜歡錢,誰不喜歡權。廟裡和尚還要分主持長老知客僧哪,哪裡來的眾生平等,我不管旁人,我就要站的高高的。”
那種理所當然的嘴臉,穆安之竟不能說她貪婪,反有些赤子之心的意思。
反正李玉華就是這樣的人,活的明明白白,睡的踏踏實實。
第二天一早,李玉華拉著穆安之在小校場打了兩趟拳一起吃早飯,早飯後李玉華與穆安之一人端一盞香茶漱口,李玉華輕拭唇角,問,“素霜小易小凡,今天可有什麼事?”
素霜道,“府裡各處要采買的單子交上來了。”
李玉華一聽是花錢的事,手掌在榻桌上輕輕一壓,“這個等我回來再說,還有麼?”
小易稟道,“府裡屬官已經到齊,殿下何時有空,他們過來給殿下見禮。”
“屬官?”李玉華看向穆安之。
穆安之起身,“這事不急,?先進宮給皇祖母請安。”
待到門口上了車駕,李玉華方問,“什麼屬官?”
“《官製》還沒講到,皇子府都會配屬官,二十人左右,輔助我平時差使的人。”
“都是些什麼人?”
“不是些眼瞅要入土、隻懂知乎者也的糟老頭子,就是朝中親太子係的,要不就是被吏部暈頭暈腦發配過來的吧。”
李玉華,“你這論斷可真樂觀。”
穆安之笑,“等回府後你跟我一起見見他們。”
李玉華眼睛一亮,扭了扭手指,狀似很自然的說,“這是應當的。我雖還沒學到《官製》裡關於屬官的部分,可想來跟縣尊大人手下的師爺幕僚相仿,既是給咱家做事的,當然得見見。”心裡已是歡喜的打了兩個滾兒,內宅的事該她做主,外頭的事是三哥當家,現在三哥主動讓她參與,這就表示三哥對她才乾與人品的信任啊!
李玉華輕咳一聲,握住穆安之的手,“三哥。”
這隻滑膩柔軟溫熱的小手直接讓穆安之心跳狂飆,那種縈繞而至的幽香更是令他麵色微變,“做什麼,彆這麼拉拉扯扯的,咱們之前可說好的。”
李玉華眼睫一閃,說了一句,“三哥,咱倆都沒娘疼的人,我以後一定好好心疼你。”
仿佛一陣暖流驟然襲上心頭,良久,穆安之將另一隻手覆在李玉華的手背上,溫聲道,“我比你年長,該是我照顧你。”
李玉華把自己的另一隻手也蓋了上去,她的眼眸深處有一種很幽深堅定的東西,像暗夜的星,如深淵的火,雖則微弱,依舊躍動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