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華笑笑不說話。
民風淳不淳樸的,得了好處記著三哥的好就是。
農莊就建在村口,相較於佃戶們的黃泥坯的茅草屋,農莊正經青磚大瓦房,是個三進的院子,放在帝都城不算大,但在李佃村已是一等一的大宅院。
梅典簿原想先打發人去知會一聲,也使莊頭出迎,穆安之並未搞這些噱頭,直接就過去了。待叫開門,也不等人來迎,帶著李玉華驅馬進門,結果,迎頭就聽得一聲怒孔,“我是你老子,你就得聽我的!你敢奪你老子的差使,我不敲死你!”
穆安之挑眉看去,就見一個中年凸肚一身綢衣的胖子正追著個相貌清秀的青年追打,手裡還拿著根雞毛撣子,此時已是跑的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小易上前一步,喝道,“放肆!殿下麵前也敢如此胡言亂語!”
梅典簿也說,“程福,殿下駕到,你這是做什麼?”
中年肥肚胖子登時嚇的臉色慘白,一哆嗦就跪地上了。一身青布衣袍的清秀青年大大方方的行一禮,不緊不慢的解釋道,“自從娘娘任命小為人田莊管事,小人不敢懈怠,因家父不做事不上心,小人想請他老人家回家享清福,他不大樂意,這才惱了要教訓小人。不知殿下娘娘駕到,家中瑣事,讓殿下娘娘見笑了。”
程福氣的忍不住,“我管幾十年的田莊,不比你小子有見識。”
“好了,都起來吧。”
程家父子起身,程悠上前引路,“先時不知殿下娘娘駕臨,未做準備,小人的書房還算乾淨整齊,請殿下娘娘暫做歇腳之用。”
先不說程家父子之爭,就看這見了穆安之之後一係列的表現,穆安之也把程胖子拋腦後去了,心下還想,這胖子瞧著蠢兮兮的,兒子倒是調理的不錯。
待到書房,程悠張羅著奉茶,還有幾樣粗點心,“鄉下地方,殿下娘娘就看得稀罕吧。”
一時,程太太過來磕頭,穆安之直接打發程太太下去了。程福在外頭跟家裡婆娘商量著趕緊給殿下娘娘預備午飯,程太太平生第一次見到皇子皇子妃這樣的貴人,緊張的腿肚子直打哆嗦,搓著手小聲說,“咱們這裡都是些粗俗飯食,可怎麼招待殿下娘娘。”
程福一時也沒好主意,這裡雖是皇莊,可自打程福在這莊子上當差也沒有皇親貴戚來過,他更沒招待過皇子。程福還是比程太太有主見一些,“這現往帝都城買精致飯食也來不及,你等著,我找殿下身邊兒的姑娘或是嬤嬤打聽一二。”
孫嬤嬤知道穆安之的性子,交待程福道,“有什麼吃什麼,殿下並不挑剔飲食,亦無需大作排場。”
程福連聲應著,“那小的就去安排了。”
孫嬤嬤示意雲雁素霜,對程福道,“這倆丫頭也頗通廚藝,讓她們與你一道去吧。”
程福求之不得,連忙客客氣氣的請雲雁素霜先行,他跟班兒一般的侍奉著二人去了。一時,外頭又有李佃村的幾個老漢過來送雞鴨之物,說是孝敬殿下娘娘的。
屋裡李玉華吃兩口茶問程悠,“現在莊子上如何了?”
程悠道,“上番給殿下娘娘請安,小人與丁遠回來後也想做出改革弊端的法子,一則是如今牛馬刀鋤都是莊子所有,每到農忙時,佃戶過來取用。我們商量著,倒不如各家分下去,刀鋤車犁等物就由他們保管。牛馬也分各家飼養。我們商量了個保管細則,牛馬之事也商量好了,隻要他們把牛馬喂好,若繁衍之後,得小牛兩頭,便給佃戶一頭。同樣,馬驢等牲口也是一個理。這樣就省了莊子上許多看館照料之功。二則現在我們兩處莊子,各莊子有管事十人,每位管事管哪些田地事務,都分到各人頭上,待明年夏天各人收成多寡算了,有賞有罰,都由娘娘殿下做主。三則以後每五天大家聚一聚,也說說莊子上的事。我跟丁遠商量著,也請幾個有威望的佃戶過來,畢竟咱們這村是因佃成村的,拋開佃戶不提,有時就可能疏漏了。”
“那你們父子因何拌嘴啊?”
“以前都是我爹管著莊子的事,莊子上的管事們也都是我叔伯一輩的。我剛接管,要改規矩,少不得有些衝突。大家都不願意分包田地,離水渠近的都在搶,離水渠遠的就不樂意。我說乾脆各分了塊,抓鬮就是。我二叔手臭,抓了塊不大好的,我爹不樂意說我淨出餿主意。也不隻這一樁,都是小事。”程悠說著頗是無可奈何,他還好,他爹的莊頭差使叫他得了。丁遠那邊更難弄,丁遠接的是他舅的差使。如今丁遠做了大管事要改規矩,他舅媽就一肚子的火,明裡暗裡不少酸話。
可叫程悠說,當初是皇子妃娘娘不滿莊子上的大管事,也不是他與丁遠搶班奪權。
當年他就勸他爹,莊子上的糧食不如晚些交,因為已經有信說他們這莊子分給了三殿下,介時待三殿下接手莊子再交秋糧,這糧食就是三殿下的。可他爹不知道犯了哪根筋,跟那邊兒大莊頭商量的,都把糧食交給了內務司。
內務司得了實惠,待到莊子劃給三殿下,一粒糧都沒有了。後來三殿下派梅典簿過來清點莊子事務,連佃戶都按人頭記錄清楚,程悠就覺著事情怕是不好。果然帶著孝敬進城給娘娘請安,娘娘根本沒見他爹跟丁遠他舅,直接就把莊頭的差使委派給了他和丁遠。
這還得說是留了情麵,不然娘娘隨手另派他人,他們也一樣得磕頭謝恩。
故而程悠丁遠商量著,必要有一些作為方是。二人也正是年輕,回來就大刀闊斧的革除先時舊規矩,提攜自己這一輩的年輕人。
老人兒們自是不樂意,故而時有衝突。
李玉華笑,“我倒還沒看錯人。”
程悠心中一塊巨石落地,連忙道,“小人必不負娘娘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