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朱桓勸老太太早些歇下,喚侍女進門服侍,他也便告退,準備去郡主院裡照顧郡主的病情。朱桓出了正房門口往外走時,走到院門口,隱隱看到角落什麼東西在晃動,朱桓皺眉喝一聲,“誰在哪裡?”
先是聽到悉悉索索的動靜,提燈的婆子就要過去,就聽到一個小小的哭聲,“爹,爹……”
“囡囡。”朱桓兩步過去,一個小小的身影奔到麵前,一把抱住朱桓的袍子,朱桓忙把囡囡抱起來用手臂裹住她,隻覺著孩子身上冰涼,借著燈籠昏黃的光看到囡囡身上歪歪扭扭的係著襖子的扣子,頭發散在肩上,紮在朱桓肩窩的小臉兒也冷透了,隻有洇在朱桓頸間的淚是熱的,燙的朱桓心中生疼。
囡囡小小的一團縮在父親懷裡,她哭著問,“爹,娘是不是要死了?”
“沒有,這都是胡說八道,你娘已經沒事了。”
侍女匆匆抱來一件大氅,朱桓裹在囡囡身上抱著她,“你怎麼跑出來了?”
“我聽到外頭有人說話,說,說娘不好了,嬤嬤不讓我去看娘,我等嬤嬤打呼嚕,就出來了。”囡囡斷斷續續的小聲說著,“爹,我想去看娘。”
“好,爹帶你過去。”
朱桓一起抱了囡囡到郡主院中,順帶請李院判為囡囡診了診,開付去寒的方子,大半宿自己跑出來,定是要受寒的。
夜深人寂,朱桓請李院判去休息,朱太太也回了自己院中,朱桓把囡囡安置在郡主身邊,說打發了侍女下去。囡囡像是偎在媽媽身邊的小獸,她忍不住的往媽媽身邊湊了湊,還拿小手摸媽媽的臉,輕輕的摸了好幾下才高興起來,閃亮的眼神像是在炫耀,“娘是熱的。”
囡囡這天真的童言稚語仿佛一支利箭釘入朱桓的心,流出疼痛的鮮血,朱桓溫柔的摸摸囡囡的頭,對她說,“你娘肯定會沒事的,囡囡你隻管放心,閉上眼睛睡一覺,明天醒了你娘就能跟你說話了。”
“爹,是真的麼?”
“當然,爹怎麼會騙你。”朱桓把小胳膊給她塞被子裡,摸摸額頭問她冷不冷。
囡囡搖頭,“不冷,我還有點兒熱。”
朱桓給她掖掖被角,“睡吧。”
“爹,你不睡覺嗎?”囡囡問。
“我不睡,我守著囡囡,守著你娘。”
囡囡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像是眨眼的星星,她伸出小手拍拍自己的枕頭說,“爹,你到床上來,守著我和娘。下頭累。”
朱桓架不住囡囡的孝心,就脫了鞋躺在床外側,囡囡很高興的說,“爹,咱倆一起,守著娘。”
“好!”
這一晚,朱桓似是模模糊糊的做了很多夢,夢的內容多是記不清了,隻有一件事仿佛時光回溯,他看到少年的自己站在水榭窗外,窗子是半開的,祖父筆直如青鬆的身影清晰的仿佛就在昨日,他聽到祖父沉定的聲音,“永遠不要總想著胳膊折在袖子裡,折的次數多了,這袖子看上去是好的,裡麵的胳膊已不堪一擊。做人,笨一些不打緊,吃些虧也不打緊,真正要命的是自作聰明。”
祖父的聲音並不高,卻仿佛暮鼓晨鐘擊在朱桓心頭,朱桓猛的驚醒,聽到耳邊一聲細細的叫聲,“水……”
“雲章,你醒了!”朱桓登時坐起來,手搭在雲章郡主的額頭,根本不必喚外頭侍女,朱桓自己跳下床,鞋都沒穿取了桌上茶寮子倒了大半杯溫水回到床畔,一臂微微扶起雲章郡主的肩,另一手細心的喂她喝水。
雲章郡主喝了大半,眼睛仍未睜開,“水……”
朱桓連喂了三次溫水,雲章郡主又沉沉睡去。朱桓給她蓋好被子,瞅一瞅窗外天光微亮,出門知會侍女進去服侍。朱桓先到雲氏院裡梳洗,雲氏疲憊憔悴的坐在桌畔,見到朱桓連忙扶著肚子起身,“表哥,郡主到底怎麼樣了?”
朱桓根本沒回答這話,直接道,“把朝服給我找出來,我要上朝。”
雲氏身法笨重,已不便服侍朱桓穿戴,令貼心侍女服侍他換好官服,朱桓便匆匆離開了。朱肅整理著衣袖自主院出來,見到長子一身官服,與他道,“今天你就彆上朝了,好生陪著郡主。”
朱桓上前一步,麵容肅正,“我有話想同父親說。”
“什麼事?”
“還請父親書房說話。”
父子二人就近去了朱肅在主院的書房,朱桓關好門,第一句話便是,“郡主中毒之事,兒子想如實稟告陛下。”
朱肅猛的旋身,正色望向朱桓平靜的麵容,“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