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禦史一指胡源,“給我堵上他的嘴!”
“你大膽!”
“又不是用刑,有什麼大膽不大膽的!”卓禦史冷聲道,“堵!”
兩個衙役上前,一人按住端貴的胡世子,另一人抽出一塊白布便將胡世子的嘴堵上了。
卓禦史看向胡安然,“錯一字,打斷一根骨頭!”
胡安然麵色慘白,氣息微弱,“大人這樣酷烈,就不怕擔一個酷烈的名聲嗎?”
“打幾板子就叫酷烈,少爺,起碼得在你爹麵前把你的指甲一根根拔下來,把你的指骨一根根夾碎才叫酷烈吧?”卓禦史麵色一沉,厲聲喝道,“說!”
胡安然渾身發抖,不知是疼的還是嚇的,他看一眼父親,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滾落,斷斷續續道,“父親給了我一方私印,是大昌錢莊的,見印取錢,是給我們兄妹三人的。”
胡安黎如老僧站定,沒有神色。
杜長史彆開臉,這要是給兄妹三人的,不給長子反給次子?胡安然到底是傻還是聰明過頭啊?
果然,卓禦史不放過絲毫漏洞,“私印在哪裡?”
胡安然抖抖嗖嗖的拔下頭上玉簪,衙役接了捧至堂上。
卓禦史先行接過檢查,見是個蓮花頭的青玉簪子。半開半放的蓮瓣包攏著蓮蓬狀的花蕊,玉自然是好玉,聊聊數刀便將蓮花雕得栩栩如生,但端看這簪子委實看不出奇特之處。
既是印鑒,卓禦史抽出一張紙,就著堂上的紅印泥,指著這蓮花簪輕輕一印。
紙間立刻印出一個蓮花紋包裹的古樸的胡字。
卓禦史將印給穆安之黎尚書謝少清看過,黎尚書道,“殿下,先把銀子取回來吧。”
穆安之道,“隨便去個人到大昌錢莊說一聲,讓他們把銀子送到刑部衙門來,敢錯一兩,本殿下親自去問他們。”
銀子的事情有人去傳話。
卓禦史轉而將問話轉向胡安黎,“胡大公子,剛剛二公子說的事情,你也有參與嗎?”
“草民一字不知。”
胡安然連忙道,“我這些天一直憂心父親,還沒來得及跟大哥說。”
“那你大哥可真得謝謝你,謝你沒讓他成了共犯。”卓禦史嘲諷道。
胡源被堵嘴說不出話,卓禦史繼續問,“胡安然,你有意隱匿大筆銀錢,你可認罪?”
胡源急的喉嚨裡發出嗚嗚的叫聲,不斷對兒子搖頭。
“啊――”卓禦史好像剛剛想起什麼,對胡安然道,“對了,你可以否認,無非就是這事全部落在你爹身上。他這樣的絕世好爹可不多見,肯定願意把黑鍋全都背了。”
胡源拚命的搖頭,胡安然眼中滿是淚水,他張張嘴,哽咽道,“我知道。這事不怪我爹,都怪我,是我太害怕了。家裡出了事,爹怕我以後生活沒著落。”
胡源喉嚨內猛然爆出一聲怒吼,那布巾塞得太滿,一下子卡住喉嚨。胡源咳了一聲,確實沒有咳出布巾,反而因急劇的呼吸將布巾吸到喉嚨裡,一時噎得兩眼翻白,整個人向後倒去。
胡安黎一步跨過去,一掌擊胡源背後,胡源劇烈的咳嗽,胡安黎劈手取出布巾。
胡源一口血沫嗆出。
黎尚書斥責衙役,“怎麼這樣不小心。”
衙役連忙請罪。
卓禦史道,“這是下官吩咐的,倒不賴他們。是世子大人愛子心切,我都有些感動了。”
“自來刑不上大夫,還是要小心物議。”黎尚書繼而道,“近日審問,卓大人當居首功。”
卓禦史微微欠身,“大人過譽,都是下官份內之責。”
黎尚書卓禦史客套一通,胡安然掙紮著爬到父親那裡,顫抖的伸出手為父親擦去嘴角的血跡。
胡源嘶啞著嗓子,高聲道,“都我一人所為!都我一人所為!與安然無關!”
“父親父親――”胡安然伏在父親膝上,嚎啕痛哭。
卓禦史親筆寫的認罪文書,拿過去時卻是被胡源一把扯來撕的粉碎。
卓禦史麵若玄冰吩咐華長史,“華大人,再寫一份!”
第二份文書奉上,胡源撲過去又要再撕,卻是被衙役緊緊拉住。
他怒吼咒罵不斷,仿佛一頭發瘋的野獸。
卓禦史冷冷地注視著胡源,隻待胡源聲嘶力竭,聲音嘶啞,吼叫無力。
卓禦史一把掐住胡源的下巴,問他,“恨我嗎?是不是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剮?心疼吧?看到自己的骨肉被刑杖打成爛泥,心如刀割吧?”
“當年,你們不就是如此炮製嚴家父子的嗎?”
“當其父嚴明之麵,嚴玨那雙能書梅花篆的手被你們硬生生拔掉指甲,夾斷十指。當嚴玨之麵,兩棍便打斷其父兩條腿。”
“我當時就想,這可真是個天才的主意。”卓禦史輕輕的笑著,眼睛眯起,像是在回味什麼美妙的記憶。他空閒的一隻手隨意的拍了拍胡源的臉,低下頭,望入胡源的眼睛,“你還記得嗎?”
麵對卓禦史狠厲雙眸,胡源竟抑製不住的微微顫抖起來。
“還記不記得?!”卓禦史陡然一聲爆喝,一掌劈在胡源臉上。
胡源整個身子被抽的一個趔趄,眼瞅就要跌到地上。卻被卓禦史一把拽住發髻硬生生拖了回去。
卓禦史拽著胡源的頭轉向胡安然,問胡安然,“你是否知曉匿銀一事?”
“我,我,我知道。”
“如實供述。”
“嚴,嚴家案翻出來,父親說事情怕要不好,就把這個印鑒給了我。說,說,說以後做我們兄妹三人的花用。”
“此事還有誰知道?”
“隻有,隻有我和父親。”
“畫不畫押?”
“口供記錄是否正確?”
胡安然忙慌慌捧起來看過,咽下一口吐沫,渾身顫抖的點點頭。
“請胡二公子畫押。”華長史遞上筆墨紅泥。
胡安然握著筆,簽下自己的名字。大拇指按在印泥匣中,隨著鮮紅指印落在供書上,胡安然忽然淚流滿麵。
胡源亦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華長史收起供書,不無諷刺道,“多麼幸運,父子還能相對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