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肇東有些遲疑,“您對柳家難忘舊恩,陛下知道麼?”
魏晗道,“陛下知道也不會信的啊。當年調查柳家混淆血脈之事的人,就是我啊。”
這件事,白肇東在馮侯身邊時是聽說過的,當年老國公過逝,柳世子襲國公位,但很快有禦史參奏柳家以外室子充作嫡子。
這是柳世子當年的一樁風流官司,柳家多年規矩,家中子弟不可納小。柳世子卻是個風流人,不敢納回家去,便在外置的外室。世子夫人一直無子,不知兩人如何商議,世子夫人假作有孕,十月之後,柳世子將外室子抱回家,充做嫡子。
這件事被禦史所知,柳世子不認,穆宣帝著人調查,最終被證實確有其事,柳家衰落由此而起。
可既然魏晗對柳家有這麼深的感情,為什麼會在這件事情上……
白肇東忍不住問,“這件事情是你捏造的。”
“不,的確是真的。可如果不是陸伯辛以程家事相威脅,我怎麼都會替世子遮掩一二。”魏晗苦笑,“我從此便是他手中的一顆棋,憑他拿捏。”
“程家事。”白肇東咀嚼著這三字,不禁心下大駭。
魏晗深深看白肇東一眼,“程家不出事,我怎麼掌玄甲衛呢?”
“可我聽說是先帝出宮遇刺,當時負責保護帝駕的是玄甲衛。這件事與你有關?”
“恰當的時機,一個小布置就可以做大事。”即便是上等牢間,床也不寬敞,兩人挨的極近,魏晗的聲音仿佛就在白肇東耳邊呢喃,“就像你推動魏家分宗,當時那信兒傳進牢中,我就明白這是難得的機會,立刻吐了血。你很聰明,把握住了這個機會,不是嗎?程家事,一個道理,不用我多講了吧。”
老人暮年的呼吸在耳際仿佛沉悶的風箱一般粗重,牢中的寒意無孔不入,白肇東緊了緊被子。
白肇東乍然一聽有些驚詫,細想卻能明白。當年魏晗因王家家破人亡,那個時候,魏晗必然會想報仇。要報仇,就要握有權力。
白肇東不解的是,“這件事陸家怎麼知道?”
“我也想知道陸家是怎麼知道的?可惜老國公去的太早,縱到地下,我也無顏見他老人家。如今我落到三殿下手裡,不知是不是天意?”魏晗自嘲。
可其實,如果朝中真的有人支持三殿下,他魏晗勉強算一個。
如今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他這一生,作惡甚多,有此報應,也是天理循環。
“你要小心林程。如果他要報昔年程家之仇,魏家已經一敗塗地,其他人享過我的福貴,如今受我牽累,也是有因有果。你不一樣,你不沾魏家半點,魏家上下,也就你還算個人。你我雖無父子之情,可我總是盼著你好的。”
魏晗輕聲一歎,歎息中五味雜陳,他這一世,不能不說不顯赫,可回味起來,最有滋味的竟還是年輕時一心一意當差的那幾年。
哪怕得罪權貴,哪怕百般後悔,卻是那樣真切的活過。
後來,他謀奪程家大將軍之位,由此躋身帝都權貴之列。不想,卻是成於斯,敗於斯。
因果相報,不外如是。
夜已深。
隱隱有更鼓聲傳來,不知是不是錯覺。魏晗伸手拍拍白肇東的被子,“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