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燦燦的糙米如同金砂般傾入蒸氣騰騰的熱水中,隻倒水的兩成高,穆安之道,“你們餓太久,一下子不敢吃乾的,撐壞不是玩兒的。這粥煮的稠稠的,吃上三天,再吃乾飯!”對那十來人道,“你們瞧著這幾口鍋的米,前三天煮粥是每鍋這些米,第四天便要插筷不倒。你們平時每頓吃多少?”
有個膽子大些的回道,“成年男子兩碗,婦人一碗,孩童減半。”
“男人婦人不變,孩子也一碗。先這麼著。”穆安之道,“明天我會派使者過來巡視,粥薄了,你們隻管說,這個時候誰也不用怕。我的糧食都帶來了,你們不說,餓死媳婦孩子,就是你們自己的孽!”
當時就有人哭了出來,嘴裡喃喃的給穆安之磕頭。
穆安之不愛看這個,卓禦史在一畔也揚高嗓音道,“這都是陛下的恩德!”
也不知誰,立時就來捧卓禦史臭腳,帶著高喊,“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於是,鄴城府外,一片高呼萬歲之聲!
穆安之心下暗罵卓禦史,怪道這姓卓的年紀輕輕就爬上了左都禦史之位,果然是拍馬屁的絕頂高手!
李玉華在車裡遠遠望著自家三哥站在椅子上當當當的敲鐲,扯著嗓子喊話,心下覺著除了有點土土的,可驕傲了。
大家夥都餓成這樣了,現在什麼花言巧語都不好使,就得像三哥這樣實實在在的把糧食拿出來,讓大家夥都吃飽才是真的。
欽差隊伍在無數災民感激的目光中進城,數著後麵那長長看不到頭的運糧馬車,鄴城府的災民才算是真的相信真的有糧了!
穆安之進城,鄴城知府已將知府衙門騰出供穆安之一行居住。穆安之也沒客氣,對徐知府道,“半個時辰後開會,鄴城內不當值的大小官員,本地有名望的鄉紳,鄴城商會管事的大小商賈,尤其是糧商,一個不落,都要過來。你去安排一下。”
徐知府下去安排,穆安之對卓禦史秦將軍等人道,“你們各打發個管內務的親衛長隨到嚴大姐那裡去,她管著派發屋子的事。”
徐知府當官也三十幾年了,全憑謹小慎微才熬到知府任上,一見三殿下這般聲勢,當下不敢耽擱,半個時辰就把人召集全了。
其實城中官員都在,主要是召集商賈用了些時間,商賈地位低下,尋常不得吩咐,敢裡見得到欽差,更何況是皇子殿下。
穆安之坐正中上首之位,卓禦史因也是正經欽差之一,居穆安之右下首,之下是杜長史,秦廷在左下首,之後是胡安黎張案而坐。徐知府帶著一乾官員挨了杜長史坐,鄉紳則是在胡安黎下首置坐,商賈整整齊齊站了一排,沒他們坐的地方。
穆安之問,“剛徐知府說,府衙還有存糧三千餘斤,對嗎?”
“是。”徐知府要起身應道。
穆安之指了指胡安黎,“記下。”
穆安之繼續問如今災民多少,治下多少縣城,各縣情況如何。徐知府都說得上來,瞧著倒也不是太無能。
小易呈上一盞清香撲鼻的香茶,穆安之喝口茶,先問鄉紳,“你們現在生計如何?”
都跟穆安之訴起苦來,穆安之道,“家中可有餘糧?”手機端一秒記住為您精彩\小說閱讀。
基本上都是幾百斤,獨一位上了年紀的乾瘦老者道,“我拿家中細糧換了粗糧,如今還有五千斤,殿下若是賑濟使,隻管拿去。”
穆安之問老者姓名,聽著是姓鄴的,道,“是本地老戶了吧?記得國子監有位鄴博士,不知可是你族人。”
“正是。那是小人族弟。”
穆安之點點頭,當時便有其他鄉紳暗忖這鄴老精道,五千斤粗糧算什麼,如今捐出去,非但在皇子殿下這裡掛了名兒,連做官的族兄都跟著露了臉,登時悔的不成。隻是,剛剛已哭過窮,委實不好再露富。於是,即便後悔,也隻得憋著了。
穆安之看向站一排的商賈,“哪個是糧商商會會首?”
一位生得頗是斯文,身著綢衣的圓臉中年前上前回道,“殿下,鄴城地方小,沒有糧商商會會首,小的馮鳴,是本地商會會首。”
“哪幾位是糧商?”
五個高矮胖瘦不同的商賈出列行禮,穆安之問,“你們手裡有多少糧食?”
糧商紛紛道,“倘小的們手中有糧,早獻給衙門救濟百姓,不瞞殿下,如今家中也沒有餘糧了。”
穆安之的視線掃過諸商賈,問,“藥商呢?”
藥商手裡自然也是沒有藥的。
穆安之問,“就不單獨問了,你們誰手中有糧,站出來說吧。沒有的不用說。”
沒人說話。
穆安之點頭,“行,你們的情況我都知道了。”問胡安黎,“都記錄好了嗎?”
“已是得了。”胡安黎答道。
穆安之對諸人道,“都按個手印兒吧。”
諸人皆露驚容,穆安之的目光平靜中帶著深深的威壓,他道,“本殿下並非不通情理,你們自家也有家小要養活,千斤糧食以下,我不征調。本殿下在帝都掌刑部,在我麵前,說話是要負責任的,如果讓我發現在隱匿大宗糧食藥材之事,今天的手印就是明天的罪證!按吧。”
拇指按在朱砂盒中,一陣涼意侵入股膚,鄴城自鄉紳到商賈,均心下泛起幾絲涼意。
口供記錄確認完畢,穆安之對徐知府道,“同秦將軍交接一下,即刻起,鄴城所有城防、巡視之事,皆由龍虎營接手!所有藥鋪糧店,一律關閉!無令不可擅開!除本殿下指定商賈,不許經營!”
當時便有商會的人麵露焦色,穆安之淡淡威儀的視線掃過,“你們手裡反正無糧無藥,想來也不影響什麼!”
然後對徐知府道,“換下的城防巡捕之人,名單給我,我另有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