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你受了驚嚇,朕都知道。陸國公是國之重臣,你在刑部當差,且身為皇子,無憑無據不要口出狂話。這件事,朕一定會查清楚,給你個交待。”穆宣帝溫聲安慰,“你先去慈恩宮,給太後請安。太後這些天哪天都得念叨你幾遭,彆讓長輩記掛。晚上朕過去,一道用膳。”
穆宣帝欠身退下。
太子道,“父皇,我送送三弟。”
太子送穆安之出了禦書房,穿過紫藤垂掛的回廊,一直出了紅漆月門,太子說,“我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對不住了。”
穆安之眼神如劍,在太子有些瘦削的臉上刮過,“是挺令人意外。”陽光拂過朱牆上端的琉璃瓦,投射出一片陰影,“如玉跟我說,我這樣母族全無的也不是沒有好處。”
太子的側臉在陰影中喜怒難測,“這是挑撥麼?”
“這是事實。”穆安之冷冷道,“你心裡清楚,你縛不住陸家這頭猛虎。”
太子唇角彎出一個刀鋒似的弧度,“父皇有意給你和二弟分封,內閣擬了兩個封地,二弟的封地在河南,你的封地在北疆。不過,朝中有人拿天象說事,想將你改封在兩湖之地。”
穆安之望向太子,太子道,“這並非全然胡扯,你遇刺的那天,帝都西北方紅雲如火,天象怪異。欽天監說星象不吉,西北會有戰事。”
“鬼扯!”
“你不信?”
“當然不信。要是信這些,就什麼都不用乾了,在家躺著等天命來就是。”穆安之不屑,“我去河南前怎麼倒沒算出我有血光之災來!”
太子笑了笑,問穆安之,“你想不想去北疆?”
太子自問自答,“肯定想吧。畢竟裴如玉在北疆經營三年之久,如今又升任知府位。白大人也在那裡,那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還有陸侯駐西北的三十萬大軍,聽說白夫人的母親曾對陸侯有一半的救命之恩。”
太子好整以暇的望著穆安之,神色中充滿玩味,穆安之容色銳利,又聽太子道,“仁宗皇帝之後,所有藩王都希望能掌藩地軍政,聽聞三弟妹對《明聖皇後傳》愛不釋手,時常翻看。”
穆安之冷冷道,“沒旁的事,我就先走了。”
“彆多心。我會讓你平平順順的就藩北疆,非但如此,我還會讓你以藩王身份掌北疆軍政。”太子罕有這樣的冰冷嚴肅,“我會讓你得償所願。”
穆安之並不領情,“彆說的好像你在陛下麵前還有以往份量似的。”
“父皇難道會相信你遇刺之事與我有關?我還沒這麼蠢。”太子上前一步,逼近穆安之。
“我也不信你與這事有關,不過,”穆安之在太子耳邊歎息,“真是可憐。堂堂儲君,原來不過是人家的傀儡。”
太子的側臉有一瞬間的猙獰,他反問,“這麼說,你不願意去北疆?”
“如果陛下最終會讓我就藩北疆讓我掌藩地軍政,隻能說這是陛下的決心。陛下還沒到需要你幫他下決心的地步吧?”穆安之冷哼,“彆說的好像是你成全我。你有這份本事,先把自己成全了再說吧。我看你也不像無能之輩,彆真叫人玩弄股掌之中才好!”
太子盯著穆安之,似笑非笑,“我還以為看我笑話,你應該偷笑哪。”
穆安之長眉下壓,有些不耐煩,“雖然你這種兩麵三刀陰險小人實在不是什麼好東西,我也不會覺著這種事有什麼好笑!”
太子的神色有些奇異,他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道,“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傻。”突然問穆安之,“你有沒有收到……那個?”
穆安之挑眉,太子得到答案,“看來是沒有。不過,應該很快了。”
穆安之莫明其妙,心下已是大不悅,剛說老子傻現在又問這種莫明其妙的話,你是不是有病!
太子道,“你很厭惡姓陸的吧?要是哪天姓陸的送你一碗嗟來之食,你會吃麼?”
穆安之終於說出那句想說的話,“你有病吧?!”
太子正色告誡穆安之,“我知道兩件事,第一件,你我爭儲位,禮部以柳娘娘被廢而有妊的名義,認定你為庶出。”穆安之的拳頭已經握了起來,卻是被太子先一步用力按住,“聽我說!”
你說吧!
老子聽著哪!
要是說的不是人話,老子不揍死你!
太子的神色沒有半分輕慢侮辱,他極鄭重,“你也許認為是莫大羞辱,但以後你也會知曉此事,那一次父皇去天祈寺,身邊隨駕的就是睿侯。第二件,不知裴如玉有沒有同你講過,睿侯在遺折中力勸父皇接你回宮,裴相借助睿侯遺折,與慈恩宮一起,極力促成此事。我就是想告訴你,彆犯傻,雖都是姓陸的,睿侯與陸國公是兩回事。”
太子退後一步,鬆開握住穆安之的手,轉身離開。
穆安之望著太子離去的背景,心說,莫明其妙,睿侯不早死十好幾年了!憑白無故的,說個死人做甚!至於陸侯,我當然知道他與陸國公是兩碼事,他們叔侄早有嫌隙,難道我到北疆會放著陸侯不拉攏麼!
太子仍是不急不徐的步伐,他心裡明白,形勢愈是複雜,心緒越是不能亂。夏初的風很舒服,掌心中那絲舊溫度流連不去,這是他第一次握穆安之的手,有些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