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有可怕場景,黎尚書就見到棋盤城門處掛著的硝好的人頭,細一打聽,那是勒索商賈之人,被大王砍了腦袋後送回,著命掛城門三十日,以儆效尤。
相較於兵部對北疆驛站的記錄,黎尚書發現,北疆自己私設的臨時驛所頗是不少,而且,驛所規模不遜於正經驛站。
同行的兵部侍郎許大人也是個很細心的人,一路將北疆私設驛所都記錄好,在帶來的輿圖上標注了位置。
許侍郎原是打算先到彩雲部,再到新伊城拜見穆安之,黎尚書不獨自做主,征詢另外的工部侍郎王大人的意見,王侍郎,“我怎麼著都行,二位大人做主便好。”
黎尚書看他手裡拿著個饢,指骨捏的都泛白了,咬牙切齒的模樣,問,“怎麼了,跟這麵餅較什麼勁兒?”
“老大人瞧瞧,再沒見過這樣乾硬的餅。”
黎尚書接過來,對著桌子咣咣兩下,立刻敲成好幾半。黎尚書道,“這樣硬直接吃可不行,必是得泡著湯飯吃的。”
王侍郎出身琅琊王氏,自幼富貴,再未見過黎尚書這樣的彪悍,將碎成幾瓣的麵餅收攏回柳條編的我籃子裡,感慨一句,“三殿下在朝中時就有名的硬人,如今這就藩了,藩地的餅都比旁地界兒的餅硬。”
黎尚書噴笑,“你這話說的。”
王侍郎吃不慣北疆的奶茶,他將饢餅再掰小些泡到茶湯裡,泡軟了吃。王侍郎忽然想到什麼,聲音壓低了些,“我可不是膽小,咱們實打實的說,不經三殿下答應就往彩雲部去,這真的好嗎?彩雲部那裡必有三殿下的屯兵,咱們去了一樣要聽那邊兒將領的吩咐,可沒有三殿下點頭,咱們拿著詔令過去,即便看過鐵礦,也大大得罪了三殿下,這到底是三殿下的地盤兒。”
王侍郎望著碗裡的泡餅,瞅一眼窗外漫漫黃沙,幽幽一歎,“這麼個兵荒馬亂的地方……”
歎的許侍郎也沒底了,黎尚書遞給許侍郎塊硬饢餅,許侍郎也猶豫起來,他雖是陸國公的心腹,到底不傻。眼瞅三殿下把個北疆管的服服帖帖,連個城門子都不敢多收一文錢了,三殿下早與陸國公不睦,倘他先不給三殿下麵子,估計三殿下得把他交待在北疆的兵荒馬亂裡。旁的藩王乾不出這種事,三殿下可說不準,這位在帝都時就是個神鬼難測的性情。許侍郎看著黎尚書,“還得老尚書給咱們拿主意。”
黎尚書才不接這茬,“我雖是欽差,也不能專權獨斷,我得聽聽你倆的意思。”
許侍郎硬著頭皮接過黎尚書遞的餅,硬是把自己剛說出去的話吞了回去,“那咱們還是先去新伊,拜見三殿下再去彩雲部吧。”
“好,就聽許大人的。”當的一口鍋嚴絲合縫的扣許侍郎頭上,黎尚書端起麵前的手抓肉,笑嗬嗬的品嘗起來。
黎尚書一行到新伊城時,正趕上一場大風雪,黎尚書都覺著,幸虧他們到的及時,若路上遇著這樣的天氣,真能凍死個人的。
穆安之跟兩位侍郎不熟,但同黎尚書是熟的,接旨後便吩咐杜長史給欽使們安排住處,晚上設宴招待。
黎尚書待穆安之很有禮,有禮到讓人覺著生疏的地步,穆安之就明白了。待私下見麵時,黎尚書兩眼小淚花的望著穆安之一幅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穆安之道,“咱們還是裝不熟吧。”
黎尚書抹著小淚花就笑了,“殿下這到了北疆,倒是較先前風趣不少。殿下樣樣都好,臣也就沒白在帝都受那些氣。”
這一把年紀的老頭子捏著花手絹抹眼淚的模樣實在有些辣眼,雖則黎尚書論賣相也稱得上斯文俊雅風度翩然。穆安之道,“陛下還在位,你身在內閣,難不成姓陸的就敢給你氣受?”
“哎,殿下哪裡曉得,自從您與二殿下分封之後,陸尚書在內閣處處拿大,倘不是裴相威望高,他都要做裴相的主了。”黎尚書直歎氣,“我這也是叫他給發落過來的。”
“我們北疆也就有些偏遠,至於發落麼。”穆安之道,“陛下正當壯年,即便太子登基也得二十年以後了,姓陸的也太張狂了吧。”他不喜裴相,卻也絕不喜陸國公,“陸國公向來虛偽的很,裝也裝個謙遜的,如何會這樣反常?打什麼時候開始的?”
穆安之斜坐在一狼皮大褥的榻中,邊兒上薰籠燒的火熱,黎尚書虛烤著火,自打一見到穆安之,身心疲乏都不見了。黎尚書早就琢磨過陸國公多次了,他在刑部任職,心細之處較常人更甚。黎尚書道,“近來,陛下萬壽前,內閣開會他都是蹦躂最歡的那個,以往也不見他這樣。因著外戚身份,他鮮少與人相爭,突然間就變了。”
“反常即為妖啊。”穆安之摩挲著手指,輕哼一聲,“這必是有什麼大事,才會讓這姓陸的如此喜怒形於色。”
“什麼事啊?”黎尚書問,“殿下可有頭緒?”
穆安之打心底厭惡陸國公,遂隨口道,“當年東宮立儲也沒見他這樣的興頭,如今能令他如此的,說不得是東宮要登基了。”
薰籠中劈啪爆開個小小火星,黎尚書聽在耳中卻仿若驚雷,已是叫穆安之嚇的麵如土色,驚惶的隔窗往外瞅一眼,渾身哆嗦著,“殿下,這可不能亂說啊!”
剛穆安之的確是亂說的,可轉念一眼,他眼珠直盯著黎尚書,“我怎麼覺著我這話還挺有道理的?”
黎尚書張著嘴都不知說什麼好了,他,他,他不能說,他細想來,也覺著三殿下的話有些道理。
是啊,東宮立儲時也未見陸國公忘形,如今這般顛狂,難不成真是,真是……
黎尚書心砰砰砰的亂跳,如同離水的魚一般,張大嘴巴說不出話,是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穆安之一眼沒看住,就見黎尚書喘息愈發急促,然後整個人咯噔一聲,就兩眼緊閉著摔地上去了。
黎尚書竟生生的自己把自己嚇暈了過去!
穆安之急步過去給黎尚書做急救,一碗茶水潑過去將人潑醒,黎尚書□□著醒來,穆安之笑他,“你就這點膽量你還在朝中站我隊。”
黎尚書哭唧唧的說出實話,“我跟殿下也是因緣際會啊。”不是他主動站,是陛下把三殿下安排到刑部,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不處著處著就處出感情了麼。
五日後,穆安之收到林程遇刺的消息,召來裴如玉杜長史密議,“看來朝中真是不大好了。”
裴如玉杜長史那咱們該準備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