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仁海,這都到什麼時候了,彆說你乾下數不儘傷天害理之事,便是多年前你執迷不悟一心留在光複教,已令我失望透頂。多年前,我對你殘存的一絲親情,已被你親手害死兒子而衝得乾乾淨淨!我一閉上眼,腦子裡便是寶寶的臉容,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瀾寧一向恬靜淡定,但麵對著咄咄逼人的洪仁海,她終於忍不住,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幾乎要哭出來,淚水盈眶。
玄青拉著她的手安慰道“師叔,咱們走,離開這些該死的男人,世上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說完怒目看著洪仁海。
洪仁海本怒氣衝衝,積蓄的滿腔憤怒衝昏頭腦,可身在此刻此地,多年前的一幕從腦海裡清清楚楚跳出來,彼時陳娟悲戚叫聲與臉容,如是發生在昨天一樣,小男孩的哭聲,哀求絕望的眼神,仍舊縈繞在耳旁眼前。
身前憤怒的陳娟,以前淒美的陳娟,都是一般傷心欲絕,沒有絲毫的不同。
他路過宜川,鬼使神差到壺口瀑布轉一圈,沒成想又遇上陳娟,適才他說小孩不是他的,是因為多年來一直不敢相信當年為泄憤,親手扔進黃河裡的男孩是自己的骨肉!此刻見得生命中唯一動了真情的女人,她痛苦悲哀的模樣落在眼裡,驀然之間如有一支鐵錐,在不斷地擊刺著心房。
瀾寧悲愴滿臉,淚眼模糊中,隱隱看見河中心站著一個小孩,正在對她招手,正在叫她,“媽媽,媽媽。”
“金寶,金寶。”瀾寧口中低呼,往河灘走去。
玄青嚇了一跳,連忙拉著她的手道“小師叔你怎麼了,快停步。”瀾寧甩開她的手,加快腳步往河裡走,邊走邊叫著“寶寶,寶寶,媽媽來看你啦。”
周蒼與簫冰冰對望一眼,雙雙追上去一拉一攔,瀾寧道“彆攔著我,寶寶在河裡呼救招手,我要去救他!”周蒼道“瀾寧道長,你出現幻覺了,河冰上那有什麼人。”瀾寧雙眼迷茫叫道“不,不是,寶寶就在河中心向我招手,我得快些將他抱回來。”
周蒼、簫冰冰及玄青三人又拉又攔,費了很大的勁才將瀾寧從迷境中喚醒。
洪仁海初見他們四人時,怒火、妒火中燒,意欲將他們殺死一了百了,可眼下突然下不了手,怔怔看著滿臉淚水的陳娟“咱們的兒子叫什麼名字?”迷迷糊糊的瀾寧轉過頭來,兩道眼光射在他臉上,收了輕泣“好教你知道,兒子叫金寶,希望你能念在他的份上,從此收手戒殺,給他積一點陰德。”
“我們的兒子叫洪金寶?”
“不,他姓陳,不姓洪。”
洪仁海一愣“姓陳,為什麼不跟我姓?”
瀾寧道“因為你不配做他的爸爸。”
冷麵神再一次無法冷靜,怒叫“我不配做,誰又配做,是不是隻李逸航他配做?你為什麼不乾脆叫他李金寶!”瀾寧毫不理會他的暴躁“你有喂過他一頓飯麼?你有抱過他一下麼?你有和他玩過麼?你有給他講過故事麼?寶寶曾經問我他的爸爸呢,我對他說爸爸早就死了,你沒有爸爸。你不但沒有儘到父親的職責,反而將兒子扔進河裡,是你,是你親手殺了兒子。”
洪仁海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又一陣黑,雙眼怒火與溫柔交替閃過,最後長歎一聲道“我師弟最終沒能將金寶救起來?”瀾寧淒然道“我聽逸航說,他將嗆水暈迷的金寶救起來,但他為救我,再一次跳進河裡,結果我沒救到,回到岸上寶寶卻不見了,怎麼也找不著。”洪仁海臉上突然閃過一絲光彩道“既然金寶救了起來,那他便可能沒有死,還有可能生存於世間上。”
瀾寧搖搖頭,眼光悲戚迷離,如訴如泣“我從塞外南下,原本想讓寶寶見識江南花花世界,閱享人間繁華,彆個小孩能得到的,寶寶一樣都不能少,可是走到這裡,一切都完了,你的歹毒狠心,你的魯莽嫉妒,扼殺了寶寶脆弱的生命,也葬送了我的一生。”
洪仁海搶上一步“不,金寶他沒有死,他還活著,隻是我們沒找到他而已。娟,我們儘可擯棄前嫌……”
瀾寧悲淒搖搖頭,沿著河岸失魂落魄走著,口中喃喃唱道“憶往日音容笑貌在,看今朝陰陽兩重天。回一幕撕心肝腸斷,今淚撒紙表娘念。三江水難言娘思苦,萬重山難買兒生還。”玄青伴在她身側,慢慢走遠。
周蒼欲跟上,卻被簫冰冰拉著。
洪仁海沒有阻攔,也沒有跟隨,隻是默默端立,瀾寧與玄青的背影漸遠漸模糊,最後成為兩粒黑點,消失在視線中。過了良久,洪仁海收回目光,看向周蒼,又看了一眼簫冰冰,突然仰天長歎“你說我沒有對你付出,你說我無情無義!你說我自私自利,可你仍與我在一起,證明你是愛我的,起碼愛過我。”苦笑數聲,徑自走開。
周蒼本來還以為會有一場撕殺,不料向來殺伐果斷的冷麵神,竟然似乎受到感觸,將殺意隱藏。
簫冰冰問清楚事情來龍去脈,忖思一會道“傻蒼,我聽他們爭吵,似乎是洪仁海親手殺了他們的兒子?”周蒼道“是,那會洪仁海還不知道小孩是他兒子,見得瀾寧道長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兒子,妒火攻心不分紅皂白出手殺了孩子。”頓了一頓又繼續道“洪仁海冷血嗜殺,隻是到頭來沒想到自己兒子也死在他手上,這或許是一種報應罷,隻苦了瀾寧道長。”
簫冰冰道“瀾寧道長是個性情中人,敢愛敢恨,不知怎麼就出家當了道姑?”
兩人麵向大河,朔風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