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家七郎,娘子可是要邀我一同吃茶?”車窗外的韋七郎興奮的搓手。當即就要攀著車廂爬上車轅。
車夫牽著馬,正往前張望,見狀一驚,“你做什麼?”
“你家娘子邀我吃茶,莫要礙事!”韋七郎哼道。
“好生放肆!”竹香摩拳擦掌,正要出去。
卻隻聽噗通一聲。
緊接著一聲慘叫。
梅香連忙掀開車窗簾子,隻見韋七郎倒在地上,胸前印著個大腳印子。
廖長生負手而立,神態倨傲冷漠。
“嘿,這年頭兒好事兒的人真多!”韋七郎瞧見車裡的人也在看,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紮著架子要和廖長生打架。
廖長生搖搖頭,“勸郎君好生離開,切莫多事。”
“我呸,你算個什麼東西?知道我是誰麼?就敢多事!”韋七郎耍橫。
廖長生微微皺眉,“你是誰,有什麼關係?”
“我呸,口氣好狂妄啊!我是誰有什麼關係?告訴你,老子是你惹不起的人!”韋七郎指著他的鼻子罵道。
“手賤。”廖長生猛的抬手握住他的指頭,輕輕一撇。
“嗷嗷嗷——”韋七郎慘叫。
梅香看的興奮,幾乎要拍手歡呼,她火上澆油的衝廖長生喊道,“他還想上來吃茶呢!”
廖長生飛快出手,在他臉上啪啪甩了幾個響亮的耳光,“嘴賤。”
“他都扒著車廂,爬上車轅了!”車夫又補了一句。
廖長生握住他的手,猛的使勁兒,隻聽咯咯兩聲響,又往他腳上猛的一踩。
韋七郎的聲音已經不能用淒慘來形容了。
“你給我等著!”韋七郎退了兩步,“混蛋們都被堵到哪兒去了?老子都要給人欺負死了,你們還不死過來?”
車馬擁擠的巷子被疏通了些,立時有好幾個小廝跑上前來,“郎君,何人如此大膽?”
“是爺們兒站著彆跑!”韋七郎指著一動不動的廖長生道。
“原來是他。”小廝們正要一擁而上。
韋七郎卻擺手,“不,去京兆府調人馬來!告訴我爹,有人要當街謀害他親兒子!”
廖長生微微皺眉,“得饒人處且饒人,我並未傷你筋骨,不過給你小小教訓。”
“現在知道怕了?晚了,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韋七郎望著馬車,嗬嗬一笑,“你的命我要,這馬車裡的人,我也要。”
梅香登時大怒,“放肆!”
韋七郎一麵叫人攔住馬車,一麵叫人去京兆府調人馬來。
廖長生上前一步,“還是不要將事情鬨大比較好吧?”
韋七郎囂張一笑,“你跪下陪個不是,車上的娘子陪我吃杯茶,這事兒就罷了。”
廖長生搖頭,“我的意思是,這點兒小事兒鬨到聖上麵前,不合適。”
“切,”韋七郎好似聽到了什麼可笑的笑話。“你當聖上天天閒著沒事乾麼?這點小事兒,豈會驚擾到聖上?”
廖長生抿唇,似在忍耐。
韋七郎卻得寸進尺,“來,你先跪下叫聲爺爺,叫我聽聽?”
見廖長生黑著臉,絲毫沒有服軟的意思,韋七郎又叫囂起來,“去去去,快回京兆府調人馬過來,我倒要看看他的骨頭是有多硬?”
廖長生回頭往馬車上看了一眼,從袖中抖出一枚銅質的令牌來。
韋七郎先是一愣,眯眼細瞧那令牌之後,臉上的表情就有些僵硬,他抽搐著嘴角道“混蛋們回來……不,不用去叫人了……嗬,嗬嗬,都是自己人,一場誤會……”
廖長生微微點頭,將令牌收起。
周遭被堵在巷子口看熱鬨的人不少,韋七郎抹不開麵子,想上前拍一下廖長生的肩膀,表示下親密找回點兒臉麵來。
他上前一步,手都抬起來了,卻發現廖長生人高馬大的,他卻是有些夠不著。
“罷了罷了,怎的不早說你是誰?若是早些說出來,也免得一場誤會!”韋七郎看了馬車一眼。嘿嘿一笑,“明白了明白了,原來將軍也懼內呀?”
廖長生一愣,狐疑的看了馬車一眼。
將軍懼內,這話從何說起?
“走吧。”梅香得了蕭玉琢示意,關上車窗拉下簾子朝外吩咐道。
廖長生拱手領命,見前頭巷子已經疏通,卻因為眾人都停車看著這邊的熱鬨而未能走通,他便先行一步,走到巷口和韋七郎所帶之人合力疏通。
蕭玉琢在這兒堵了近一個時辰,馬車才慢騰騰的出了興化坊。
韋七郎站在原地,看著遠去的馬車,抬手摸臉。隻覺被廖長生扇了幾巴掌的臉火辣辣的疼,像是被扇去了一層皮肉一般。
他冷哼一聲。黑著臉向外走。
“郎君不去看白娘子了?”隨從上前問道。
韋七郎指著自己的臉,恨恨的說“這樣子還怎麼去?”
隨從低眉斂目,不敢吱聲。
韋七郎勾了勾嘴角,聲音泛著陰冷,“敢叫我這麼丟臉,我也不能讓他好過!”
廖長生護送著蕭玉琢回到府上,連忙去了前院書房,一動不動的跪在書房外頭。
景延年回來之時,他已經跪了半個時辰。
“這是怎麼個意思?”景延年停在他麵前,垂眸看他。
“卑職給將軍惹禍了。”廖長生垂頭,沉聲說道。
景延年嗬的笑了一聲,“我叫你去聽夫人差遣,你卻惹了禍回來?得罪了夫人?”
廖長生悶聲搖頭,“不是。卑職打了人。”
景延年好看的眉眼立時一凝,“你還打了夫人的人?”
“不是不是,”廖長生急忙又是擺手又是搖頭,“卑職打了韋家七郎。”
景延年這才慢慢騰騰哦了一聲,“夫人叫你打他一頓,讓他不敢娶蕭家娘子?唔,這可不是個好辦法。”
廖長生見不說不行,吭吭哧哧半天,才結巴說道“不是,卑職打他,是因為……他,他調戲夫人……見車上沒有徽記……要,要爬上車,說……說讓夫人和他吃一杯茶……所。所以……”
他話未說完,隻覺周遭一冷。武將天生的敏銳讓他立時察覺到危險,他連忙住嘴,忐忑的抬頭覷了覷將軍臉色。
景延年分明麵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可他渾身散發的冷氣卻簡直要把人凍僵。
“打了就打了。”他開口道。
廖長生唔了一聲,“當時巷子口人多,韋七郎丟了麵子,隻怕心裡還記恨著,京兆府府尹就他這麼一個嫡出的兒子,隻怕是得罪了韋家。”
“得罪就得罪了。”景延年緩慢開口。
廖長生小心翼翼看他,“將軍不罰卑職嗎?”
景延年輕哼一聲,“保護夫人不利,才該受罰。夫人交代你的事兒。都辦完了?”
“尚未,明後兩日,即可見分曉。”廖長生連忙答道。
“那還不去?”景延年不再理他,提步走進書房。
廖長生爬了起來,卻站在原地愣愣出神,“不是說將軍很是不喜歡郡主麼?怎麼對郡主這般在意?”
他皺眉想了好一陣子,忽而一拍腦袋道“是了!郡主若在外頭受欺負,沒麵子的還是將軍呀!將軍頂天立地好兒郎,如何能丟這個臉麵?”
他如獲真知的點頭而去。
不曾想,韋七郎還真是沒有善罷甘休。
次日坊間便傳出與景延年不利的留言來——說景延年在興化坊的繡樓巷養了外室。
“此時有這番留言,景將軍定然最先想到是郎君故意散布,”韋七郎的隨從不安道,“景將軍畢竟有權有勢,又有聖上寵信,會不會……對郎君不利呀?”
韋七郎靠著枕囊,兩隻腳翹在矮幾上,一顆葡萄丟進嘴裡,眯著眼道“郡主如何善妒跋扈,你沒聽說過?他既然會養了外室,就是怕郡主知道。我將這消息捅出去,他的秘密捂不住,你猜郡主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
隨從莫名打了個寒戰,“隻怕不會輕易放過吧?”
“哈哈,”韋七郎放聲一笑,被扇了耳光的臉疼的他嘴角一抽,“哼,壽昌郡主可不是好惹的,景將軍家裡。隻怕要天翻地覆了!內宅不寧,他哪兒有功夫找我的麻煩?”
隨從連連點頭,大讚郎君高明。
他正得意洋洋哼著小曲兒之時,卻忽有小廝飛奔進了院子,慌忙的一下子被門口的台階絆倒,撲倒在地,“哎喲不好了,郎君快去看看吧!”
美滋滋吃著葡萄,拿冷水帕子敷著臉的韋七郎怒道“你才不好了,出什麼事了?好好說話!”
“白娘子!白娘子來了!”小廝急道。
韋七郎霍然起身,瞪圓了眼睛,“她,她來乾什麼?”
韋七郎扔下帕子,提步就要出門。
不曾想韋夫人的動作可比他快,他還沒走出院子,韋夫人已經派了家丁來,將院門看住。
“夫人說了,這事兒您不用出麵,夫人會料理。”
韋七郎登時急了,“阿娘處理?阿娘她想怎麼處理?這是我的事兒!”
白荷一身素白,手裡捏著帕子,盈盈弱弱的站在韋家的側門外,一手扶著肚子,一麵輕輕抽泣。
她身形本就纖弱,一身素白,頭上一直簡單的白玉簪挽著發,垂頭抽噎,露出削尖的下巴,單薄的肩膀一抖一抖的,還真是叫人看著就心疼不已。
“這是韋郎的骨肉,我本不想上門糾纏,可……可我舍不得這一條性命,也不想讓韋郎的骨肉流落在外。若是韋郎肯認我,肯認下這骨肉,就將我們母子接近家門。若是韋郎不認……”白荷抽泣聲稍大。
周圍看熱鬨的唏噓一片,有些心軟的婦人雖不齒外室,卻對這羸弱可憐小娘子討厭不起來。
韋夫人幾乎要氣瘋,“說的比唱的都好聽,若真是替七郎考慮,她就不會大白天的站在韋家門口鬨!”
下人噤若寒蟬。
韋夫人抬著指頭指著外頭,“她不是想進韋家的門麼?去,將她帶進來。直接領道我麵前來!”
韋夫人身邊的老仆婦得了令,帶著兩三個孔武有力的丫鬟出了門。
白荷一聽請她進去,卻是連連搖頭,哭的更是可憐,“我跟著韋郎許久,韋郎之所以不敢接我進門,就是因為尊上凶悍嚴厲……韋郎不來,這門我不敢進。”
仆婦想要上前硬拽她。
白荷立時蹬蹬蹬倒退了好幾步,麵色驚恐無助的左右看去,“我孤身一人,無所依仗,韋郎是我唯一的依靠啊……”
人群裡早藏了蕭玉琢安排好的人,一麵引動眾人輿論造勢,一麵隨時留意著保護白荷的安全。
見韋家的仆婦要用強。便有幾個人喊道“喲,光天化日的,韋家要害了這小娘子啊?”
“誰在血口噴人?!”那仆婦叫道,往人群裡看去。
韋七郎的爹是京兆府府尹,平日裡多多少少肯定有的罪過的人,且官與民之間的不和自古都是一樣的。百姓們自發的跟著起哄,還遮攔的將說話那人擋在後頭。
韋家的仆婦頂著輿論的壓力,當真不敢來硬的。
她這邊硬著頭皮動了手,萬一明日老爺被禦史參上一本,她的命隻怕也要到頭兒了。
“去,問問夫人怎麼辦?”仆婦指了個腿腳麻利的小丫鬟。
韋夫人一聽外頭情形,更是氣的麵紅耳赤,“哈,真好!還威脅起我來了!這妖精。怕我打死她?我就當街打死她了又能怎樣?”
“夫人消消氣……”大丫鬟們為她撫背順氣,紛紛勸道。
韋夫人坐下呷了口茶,忽而眼中一亮,聲音泛冷,“好,她不是怕我將她帶進來打死麼?帶著掌刑嬤嬤去,我就當街打死她!”
丫鬟嚇了一跳,“夫人彆衝動……”
“這怎麼是衝動呢?一個外室,鬨到家門口來,就是故意讓我們韋家丟臉。我若不好生處理了,以後誰家的女兒還敢嫁到我們家來?”韋夫人微微眯眼,和蕭家的婚事就要成了,這個時候可不能出了岔子。
韋夫人冷冷一笑,“便是禦史參奏,我卻也不怕。鬨上門的外室,打死就打死了,夏律也是站在主母這邊的!”
丫鬟們擔憂,“老爺畢竟是府尹,會不會對老爺的名聲不好?”
“老爺現在不在家,就說都是我吩咐的,我的名聲不打緊,如今七郎的名聲才是最緊要!速去!”韋夫人一麵吩咐人去對付白荷,一麵又不放心的交代,“盯緊了七郎,彆叫他這個時候露麵!”
掌刑嬤嬤來到門外,一把按住了白荷。
“我家七郎根本就不認得你,誰知道你是哪裡來的野東西?竟敢攀誣我家郎君……”掌刑嬤嬤說著就要動手。
白荷一看這架勢,心裡已經怯了。但想到貼身放著的一萬貫飛錢,想到她賭贏了之後的舒坦日子,她硬著頭皮嘶聲說道“是不是,你們叫七郎來和我相認?若七郎搖一下頭說不認得我,不用你們動手,我立時撞死在這兒!”
她嘶聲竭力的喊著,聲音孱弱中又帶著振聾發聵的味道。
“你們敢嗎?我敢一屍兩命撞死在這兒,你們敢叫七郎出來見我嗎?”白荷單薄的身影,連命都不顧的勇氣,素白的衣衫都顯得高大純潔起來。
壓著她的丫鬟們似乎都被她的氣勢震住,手下一鬆,掌刑嬤嬤一杖打下去,竟叫她一滾躲過了。
刑杖敲在長凳上,咣的一聲。
“住手!”一聲厲喝。
喧鬨的場麵,霎時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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