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竹香皺眉道。
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兒,便聽到雜役在拍她們的門了,“快出去,聽見沒有,出去住在馬棚裡!”
“咱們又不是不給錢,憑什麼住在馬棚裡?”竹香拉開門,怒道。
“給錢?”那雜役哼笑一聲,“有位爺,把這驛館給包下了。現在驛館不叫你們住,給錢也不行!出去出去!”
竹香聞言大怒,擼袖子就要動手。
菊香上前拉住她。
“嘿我還沒聽說過……”
“竹香。”蕭玉琢也喚她一聲。
“娘子,他們怎麼能讓人去住馬棚?”竹香皺眉。
“出門在外,不要惹事。忘了咱們是去乾什麼的?”蕭玉琢看她一眼。
竹香撇撇嘴,負氣的把她們所帶不多的行禮給收拾了起來。
廊間有人在和雜役爭吵。
蕭玉琢出門的時候,正瞧見梁生同那驛丞說話。
梁生衝她擺擺手,叫她在廊間等著。
不知梁生給了那驛丞什麼好處,驛丞看了她們一眼,給她們留了一間下房。
還親自過來叮囑他們道“看你們有女眷,才給你們這一間下房,你們房間裡待著,可千萬彆出來,惹了事兒,把我都得連累了!”
“是什麼人包下了驛館。這麼橫?”竹香忍不住問道。
那驛丞瞪她一眼,“彆打聽!知道的多了沒好處!”
說完,擺擺手,叫她們進下等房裡呆著,千萬彆出聲,也彆出來。
下房房間不大,還是兩排通鋪。
商隊一行的女眷,可不止蕭玉琢和她的兩個侍女。
見蕭玉琢不去馬棚,那些個女眷們也都進了下等房,沒去馬棚。
屋裡除了蕭玉琢三人,還坐了三四個婦人,兩個小女孩兒。
那六個人住一排通鋪太擠,便勻了一個人跟蕭玉琢她們睡。
“雨停了就好了。”菊香低聲說著,和竹香一起鋪床。
蕭玉琢站在窗邊。
窗外雨聲很大,這下房裡頭不但是通鋪,且臨著後院馬廄。
馬嘶聲,人的叫罵聲,都從窗外傳了進來。
蕭玉琢卻忽然側耳,“竹香,你可曾聽到孩子的哭聲?”
她離開宛城去往長安,就是為了去看看小重午的。
一路上對一歲以內的孩子格外的留意,聽聞道旁人家的孩子哭,就好似聽聞到自己的孩子在哭一樣。
她的心都會不由自主跟著一緊。
竹香來到窗邊,側耳凝神細聽著。
“沒有吧?婢子隻聽到雨聲,人和牛馬之聲……”
“有呀!”蕭玉琢卻皺眉,神態有些不安。
竹香搖了搖頭。
蕭玉琢忍不住推開窗子。
外麵的雨絲被風吹進,冰涼涼的落在她的臉上。
穿過雨幕,她瞧見一輛寬大的牛車,正停在院中。
“就在那輛車上。”蕭玉琢抬手指著牛車。
竹香皺眉細看,凝神細聽。“不知是娘子這麼說了,婢子下意識的,還是真有孩子在哭,婢子好似也聽見了?”
“喲娘子,這風太冷,娘子還是趕緊將窗戶關上吧!”旁的婦人勸道。
蕭玉琢聽著風雨中那隱隱約約的哭聲,心頭恍如被貓爪撓著。
“便是有孩子哭又怎麼樣?咱們這間下房得來的已經不容易了,娘子還能幫人家什麼?”另一婦人也勸道。
蕭玉琢微微皺眉。
“咱們這邊不是還有一個位置麼?”竹香立即說道,“娘子莫急,婢子去看看,若是真有帶著孩子的夫人,婢子請她過來與咱們同住。”
“喲,自己人都住不過來的,倒有心思去救助旁人?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那兩個同行的夫人諷刺道。
蕭玉琢衝竹香點點頭,“你去請吧。外頭風雨太大,大人也就罷了,孩子定不好受。”
幾個同行的婦人有些看不慣她。
竹香卻沒猶豫,拿了把大傘,就衝了出去。
“人家驛丞可是說了,叫咱們彆處去惹事,出門在外的,誰都不想給自己添不自在!”同行的婦人,看著蕭玉琢的麵色有些不善。
蕭玉琢微微一笑,“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出門在外都不容易。”
“咱們自己都不容易,強求來一間下房,娘子好心,也得量力而行啊!”坐在一起的婦人都忍不住數落蕭玉琢。
竹香去而複返,卻是一個人回來的。
蕭玉琢抬眼看她,“沒有抱孩子的婦人麼?”
她聽錯了?
竹香卻神色為難的點點頭,“有倒是有,可她說,牛車上寬敞,不必下來。”
同屋裡的幾個婦人立即嘲笑起來,“瞧呀,你想做好人,人家還不稀罕呢!以為自己有間下房了不起了?”
“人家情願做牛車,也不領受你這好心腸吧?”
……
諷刺的話,蕭玉琢倒是沒放在心上。
唯有那衝破雨幕,哇哇哭叫的聲音,叫她心中備受煎熬。
竹香同菊香已經鋪好了床,她卻坐立難安。
“這孩子已經哭了這麼久了,怎麼還沒哄住?”蕭玉琢不由問道。
竹香和菊香都擔憂的看著她。
旁人不知,她們兩個卻是清楚。娘子正是因為擔心小郎君生病,這才冒險離開宛城,去往長安。
娘子這會兒心裡正不好受著,聽聞旁人家的孩子這般哭,定會想到自己的兒子。
可一旁的婦人聽了,卻是冷笑出聲。
那諷刺揶揄的話,一句句紮在人心口上。
娘子大度,不和她們計較,竹香卻聽不下去了,“住口!你們也是做母親的人,怎麼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
“憐憫之心是在自己有能力的時候才憐憫!如今自身難保,好不容易求來通鋪的下房,還憐憫彆人?”婦人反問道。
竹香將牙一咬,就想動手。
莫說娘子以前是郡主的時候了,就是後來不是郡主,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窩囊氣?
菊香見她神色不對,連忙伸手拉住她,“彆惹事!”
“哼,這叫什麼?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婦人哼了一聲,踢掉鞋子,在自己的通鋪上盤腿坐了下來。
“你說什麼?!”竹香額頭的青筋都要爆起來了。
菊香也有些聽不下去。
蕭玉琢卻霍然站起,提步向外走去。
竹香和菊香顧不得同人爭執,“娘子去哪兒?”
“菊香同我去看看,是不是那孩子有什麼疾病?怎的會哭這麼久也不停?”蕭玉琢說道。
那屋裡的婦人狠狠哼了一聲,對蕭玉琢的好心頗為不屑。
竹香和菊香沒敢勸,一人拿了一把大傘,跟在她後麵,來到那寬大的牛車旁。
雨勢仍舊很大,便是打著傘,三人的鞋襪裙裾也都濕了。
牛車內傳來孩子啼哭的聲音,有個婦人在哄著,可那孩子哭聲卻不停。
似乎哭了太久,孩子的嗓子已經哭啞了。
蕭玉琢伸手敲了敲車窗,“請問夫人,孩子可是那裡不舒服?我這裡有個懂醫術的醫女,若您信得過,可叫她給孩子看看?”
聽聞蕭玉琢的聲音,那車裡的孩子似乎哭的更大聲了。
但除了孩子的哭聲,車內似乎猛的靜了一靜。
車窗被人從裡頭打開,但仍舊垂著簾子。
“多謝娘子好心,孩子沒事,隻是有些鬨人罷了,勞煩您掛懷了。”婦人客氣說道。
蕭玉琢皺了皺眉,“也許孩子是被這大雨嚇壞了,便是牛車舒適,也不如房中安靜,我們有一間客房,雖是通鋪,還能容得一人,您若不嫌棄,不若抱著孩子到客房裡來吧?客房裡都是婦人和小姑娘。”
車內又猛地一靜。
那孩子的哭聲,也小了許多。
蕭玉琢卻更為擔心,會不會是那孩子哭累了?哭的沒勁兒了?或是不好了?
人遇到事兒,總忍不住往最壞的地方想。
越是關心的事兒,就越是如此。
“您放心,可叫您的郎君送您過去,若瞧著不放心,再送您回來。我也是個做母親的,聽聞孩子哭聲,不由想到自家孩子。是以一再相請,並無旁的用意。”蕭玉琢解釋道。
竹香這會兒卻有些生氣了,她家娘子,曾經也是天之驕女,這般好言相勸,好生相請的,那人還不領情?
“算了,娘子,咱們走吧,出門在外的,人有防備之心,也不奇怪。”竹香低聲說道。
蕭玉琢歎了口氣,等了片刻,也不見牛車裡的人說話。
再說得多,就叫人討厭了。
她搖頭要走。
車裡的人卻突然開口。“娘子留步。”
蕭玉琢停下腳步。
“娘子也有孩子,為何獨自在外?”車內婦人問道。
蕭玉琢神色一怔。
竹香輕哼開口,“我家娘子出門有事,好心請您,不是連家中的事,都要詳細告訴你吧?”
“那……娘子的郎君可曾同行?”車內婦人又問。
“嘿,我說你這人!要來住就來,不來就算了!打聽人家裡的事乾什麼?”竹香怒道。
蕭玉琢拍了拍竹香的手,“算了,回去吧。”
“娘子若心存憐憫,真心幫忙,但求娘子給我們一家安排一間客房來,這孩子也離不得他爹爹的。”婦人說道。
蕭玉琢麵色一滯。
竹香氣笑了,“都跟你說了,我家娘子如今也不過是住著通鋪,你卻要單間?你這不是求人幫忙,是強人所難!”
“不論多少錢,我們都可以給,隻求娘子為我們開個口。”車內婦人聲音不大,聽來並不強勢。
竹香翻了個白眼,拉著蕭玉琢,在她道,“娘子走吧,彆理她了!”
蕭玉琢卻抬眼恰看見一個雜役在往驛館裡搬東西。
“你去叫來個雜役。”蕭玉琢說道。
竹香撅嘴,但還是去了。
雜役快步而來,“娘子有事?”
“可能勻出一間上房來?這家婦人帶了孩子,多有不便,他們家願給高價,隻求落腳之地。”蕭玉琢溫聲道。
那雜役見她眉目婉約,臉麵含笑。開口倒是十分客氣,“回娘子知道,若是平日定然不難,可今日雨大,有位爺包下了整個驛館,不叫閒雜人入內,小人也沒法呀?”
“正因雨大,才要求個方便,大人也都罷了,小孩子卻是被雨聲驚嚇,啼哭不止。還望您給通融,多說幾句好話。”蕭玉琢說著,給菊香使了個眼色。
菊香連忙上前一步,遞給那雜役一個荷包。
雜役捏了捏荷包,臉上有些為難。
這娘子人長得好看,說話也客客氣氣,這忙他真想幫來著。
可要來住的那位爺……
“娘子稍後,我再給您問問去。”雜役咬牙說道。
“多謝您。”蕭玉琢頷首。
車內婦人卻說話了,“娘子真是菩薩心腸,為著素不相識的人,又是拿錢,又是低聲下氣的,真為難您了。”
這話聽來怪怪的。
竹香和菊香都狐疑的看了那牛車一眼。
那婦人的聲音軟軟的,不像是執拗脾氣古怪的人。
可娘子為她的事兒費勁兒,她還在一旁說風涼話?
蕭玉琢也歪著腦袋看了那牛車一眼,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娘子到廊下等著吧?”菊香說道。
主仆三人站在雨中,雖打著傘,可衣服卻被打濕的越來越多。
蕭玉琢正要提步而走,忽見那雜役匆匆而來。
可那雜役卻不是一個人來的,他打著傘。跟前還走著一個花枝招展的老女人。
那老女人和蕭玉琢迎麵撞上,彼此都是一怔。
蕭玉琢還未開口,那女人卻笑了起來。
“喲,這不是越王府的娘子麼,怎麼在這兒遇上了?您這是往哪兒去呀?”女人開口。
“水香,你的醉鄉樓開張了?到有閒心在外頭閒逛?”竹香諷刺道。
那花枝招展的女人,正是醉鄉樓的老鴇水香。
聽聞“醉鄉樓開張”幾個字,她臉上的笑容有幾分猙獰。
“拜娘子所賜,我醉鄉樓到現在也未能開張。不過沒關係,這不,我家老爺從關外回來了,我正往這兒迎我家老爺呢!等我家老爺到了,那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兒!”水香得意一笑。
蕭玉琢抬眼往驛館門口看去。
瞧見驛丞正高舉著傘,想要給一個身披黑色風氅的人遮雨。
他自己半邊身子都淋濕了,還端著滿臉的笑意。
那身披風氅的人,身邊已有兩個身高體壯的青年人,為他打傘。驛丞根本近不得他跟前,卻仍在賣力討好。
“三爺,三爺!您可到了!大雨沒淋著您吧?”老鴇立即諂笑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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