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琢抿了抿嘴,“進來說話!”
……
不多時,這小院兒裡就多了些藥味兒飄散在空氣裡。
嗅起來,微微有些酸苦。
“娘子,您真要喝呀?”菊香捧著藥,跪坐在蕭玉琢麵前。
蕭玉琢重重的點頭,“我如今尚沒有能力保護好重午,倘若再來一個孩子,又該怎麼辦?”
“可是一切都有將軍呢……”菊香小聲道。
蕭玉琢搖頭,“很多時候我和他的想法有分歧,其一,我不想毫無自保能力,隻會淪為他的拖累。其二,我不想在他翻臉無情的時候,連立身之本都沒有。”
“將軍怎麼會翻臉無情……”菊香嘀咕。
蕭玉琢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菊香的頭,“人心最善變,隻有當你有他也可過,沒他也可過的時候,兩個人的位置才是平等的。”
菊香重重的點了點頭,垂了垂濃黑的湯汁,“不熱了,娘子喝吧!”
蕭玉琢輕笑一聲,“不會傷身體吧?”
“唔,不能常喝,偶爾倒是無礙。”菊香點頭道。
蕭玉琢咕咚咕咚將藥汁一飲而儘。
她躺到了下午,才又起身繼續伏案書寫。
熬了兩個晚上,她總算是拿出了一份看起來像模像樣的策劃書。
次日一早,她神清氣爽的起來,要去尋關三爺,跟他談談她準備如何重開“煙雨樓”,如何將煙雨樓做成宛城,乃至大夏最大的青樓之時。
景延年又來了。
她瞧見從馬車上下來的景延年,就立時拉下臉來,“大清早的,咱們都彆給自己找不自在!”
景延年微微一笑,“我以為你想兒子,所以帶他來看看你。”
蕭玉琢聞言一怔。
小婦人抱著重午,從馬車上下來。
蕭玉琢瞧見小重午,臉上立時陽光普照。
她上前兩步,慌忙從婦人手中接過小重午。
小重午已經醒了,瞧見她便張開嘴衝她笑。
蕭玉琢的心,瞬間就被這柔軟稚嫩的笑容填滿了。
“瞧你這行頭,是打算出門?”景延年垂眸問道。
蕭玉琢抱著重午,微微一笑,“是啊,我正要去尋關三爺。”
“巧了,我也正要去,不如同行?”景延年輕撇了她一眼。
他這麼意味悠長的一個眼神,叫蕭玉琢心頭一跳,臉上不自覺地又熱辣起來。
但看著懷中小小孩兒,她還真舍不得撒手。
為了與小重午多呆一會兒,蕭玉琢上了景延年的馬車。
景延年叫那小婦人去同竹香,菊香坐在後頭的馬車上。
一家三口,同處與車廂內。
車廂裡有甜甜的點心香氣,還有小孩子身上特有的一股奶香。
糯軟的香味,叫人心都酥了。
“重午,小重午,阿娘的小重午!”蕭玉琢逗弄著孩子。
重午被她逗得咯咯笑出聲來。
景延年看著母子兩個,俊冷的臉麵上,也浮現出罕有的溫情脈脈。
若這條路沒有儘頭,馬車可以一直這麼走下去,該有多好?
可宛城再大,路途再遠,總有停下的時候。
蕭玉琢抱著重午從車上下來,舉目看了一眼長青幫在宛城的分舵,她臉麵上那種淡然自若,柔韌堅強的目光,直叫男人都覺得汗顏。
景延年眯眼看她,輕歎一聲。“玉娘子請!”
蕭玉琢莫名看他一眼,總覺得,他今天帶著兒子來見她,並帶她一起來長青幫,肯定不止是“巧合”這麼簡單!
他臉上帶笑,心裡肯定揣著壞呢!
蕭玉琢輕哼一聲,將兒子戀戀不舍的交給那小婦人,“菊香陪著,她一個人照顧孩子多有不便。”
那小婦人還沒來得及拒絕,菊香連忙應了,扶那小婦人又上了車。
蕭玉琢帶著竹香,和景延年一前一後的進了長青幫的分舵。
關三爺正在同手下人下棋。
瞧見他們來,便叫人收了棋盤。
蕭玉琢將她熬了兩宿寫好的策劃案,交給關三爺。
“重開醉鄉樓。改名為煙雨樓,若想做成宛城最大的青樓,乃至大夏最大,首先就是要造勢,叫更多的的人知道這地方。”蕭玉琢含笑說道。
“煙雨樓這名字,我知道了,字還是我題的。”關三爺笑了笑,“一蓑煙雨任平生,好個淡泊的意境。”
關三爺點頭而笑,接過策劃案,卻是轉而遞給了景延年。
蕭玉琢見狀一愣,遞給景延年是怎麼個意思?
“這事兒,昨日修遠來找我說了,我已把這件事全權交給修遠。玉娘子負責煙雨樓。需要長青幫什麼的時候,娘子可找修遠。”關三爺笑道。
蕭玉琢側臉瞧見景延年那得意的表情,如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一般。
叫他負責?他能儘心儘力的配合才怪?
不拆台就算他厚道了!
可關三爺如今才是這妓院的東家,自然是東家說什麼是什麼。
蕭玉琢微微皺眉。
景延年低頭看那策劃案片刻,忽而將策劃案啪的扔在桌案上,“這是什麼東西?亂七八糟的‘海選’‘晉級’你當這是科考?還是要全民做嫖客?”
蕭玉琢漠然無語的看著他。
關三爺微微皺起眉頭來。
他似乎想拿過那策劃案看一眼。
景延年卻啪的抬手按在那策劃案上,側臉看著關三爺笑道“三爺是把這件事全權交給我了麼?那我是不是可以否決玉娘子的提議?”
這江湖上行走的人,最講究的就是信譽,最好臉麵。
關三爺剛剛說過把事情交給景延年。
這會兒他在反悔,一來景延年在幫中副幫主的權威就會被人質疑。二來,關三爺也會被人笑話出爾反爾,反複無常。
關三爺重重點頭,收回手去,“都聽修遠的。”
景延年望著蕭玉琢,微微一笑。
蕭玉琢立時明白他笑容含義,想叫她知難而退?放棄煙雨樓?甚至打擊她的信心,叫她早早臣服在他淫威之下?
做夢!
蕭玉琢緩緩上前,伸手抬起景延年的手,將自己的策劃案又拿了回來,退後幾步道;“三爺,你我都是生意人,且我如今不是你長青幫的人,你叫我幫你經營妓院,那咱們就是合作的關係。這妓院盈利不小,我幫您,自然也得有分利。”
關三爺笑著點頭,“我關三不是小氣的人,娘子儘管放心,我不會虧待娘子。”
蕭玉琢頷首,“三爺的信譽我自然是信得過的,可是老話兒說,親兄弟明算賬,我若經營煙雨樓,便要三成的利,三爺覺得如何?”
關三微微一愣。
蕭玉琢立即說道,“我若拿了這三成的利,也算是小半個東家了,在這煙雨樓的事情上,也更能當家做主。不然旁人都不把我的話當令行,無視我的權威,這事情可辦不下去呀?”
蕭玉琢說的客氣,臉上還帶著笑。
可話裡話外都在擠兌,針對景延年。
景延年微微皺眉。
關三的目光在兩個人臉上徘徊片刻,他撫掌笑道,“甚好,娘子拿了三成利,也更能儘心儘力,我也更為放心了!”
關三爺立即叫人備下筆墨,提筆寫下契約書。
景延年在一旁,簡直是在用眼神淩遲蕭玉琢。
蕭玉琢笑容得意,臨出門還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怎麼樣?我是那種被你嚇唬一下,就會縮頭回去的人麼?”
景延年嗬的笑了一聲,“最好經你手的事兒,能掙到錢,不然我這兒,你可沒法兒交差!”
蕭玉琢輕哼一聲。
“到時候你若掙不到錢,你那三成利得賠回來不說……”
“連我也得賠在你手裡!”蕭玉琢打斷他的話。
景延年抿唇一笑,“你知道就好。”
蕭玉琢抬眼,笑容明媚,陽光落在她眼眸之中,碎芒瀅瀅,“將軍你呀,白日做夢!”
又好好的抱了抱小重午,蕭玉琢蹬上自己的馬車,直接去往煙雨樓。
煙雨樓的招牌還未做好,不過她倒也不急,把自家樓裡的姑娘都叫來,跟講了這個選秀的規矩。
姑娘們聽得似懂非懂的,倒是那日接她話斥責了龜公那姑娘透徹,很快就明白過來。
“如此活動,既能吸引人的目光,叫人都知道煙雨樓,也能提高參與活動的姑娘們的名聲,若是那位姑娘走到選拔的最後,還能成為花魁,身價倍增不說,那麼多露臉兒的機會,指不定就被誰相中,一舉脫離火坑……呃,如今也不是火坑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蕭玉琢連連點頭,“我就是這麼個意思,這活動自然是越多人參與越好。”
“那姐們都告訴自己相熟的人,叫彆個樓裡的姑娘也都知道這回事兒。”那姑娘說道。
樓裡的清倌兒紅倌兒,知道是能讓自己競爭花魁,還有機會離開青樓的活動,紛紛熱切起來。
蕭玉琢眯眼想了想,“你叫什麼名字?”
那姑娘抿唇,“妾花名芙蕖。”
蕭玉琢點點頭,“字寫的怎樣?”
姑娘立即提筆蘸墨,在一旁宣紙上落筆。
芙蕖兩個字,在她手中韻味橫生,勾畫間,似俠客風流,又不乏蒼勁風骨。
“我說你寫,單靠口口相傳,知道的人還是有限,咱們做了宣傳單頁。這麼一發,煙雨樓立時就能叫更多人知曉。”蕭玉琢說道。
芙蕖得了東家賞識,自是高興,連忙坐下提筆照著蕭玉琢說的寫下。
待塗改修正之後,她又工工整整的謄抄了一遍。
她不禁草書漂亮,小楷也精致非常。
蕭玉琢叫龜公拿去印製。
龜公卻為難道“這雕版下來,可是要不少錢呢。”
蕭玉琢微微一愣,“雕版?”
如今印刷還處在雕版的階段?活字印刷術都未曾麵世呢?
早知道她去發明活字印刷術,再開個書局,也能發一筆大財。
現在她正籌謀煙雨樓的事,一個人精力有限,便親自尋到了一個雕版印刷的作坊。
將芙蕖謄抄好的宣傳單頁交給掌櫃。
“我要印製兩萬頁,分批取走。”蕭玉琢說道。
那掌櫃的看了看單頁,“回娘子話。雕這一版,五十貫,印製兩萬頁,二百貫。”
蕭玉琢微微一笑,“可方便叫我看看你們的作坊?”
那掌櫃以為她不放心,便點頭同意,帶她去作坊裡頭看。
雕版的匠人有四五個。
還有七八個刷墨印製的小夥計。
“一版雕下來,需要多久?”蕭玉琢問道。
一個匠人抬頭,看了看她的宣傳單頁,“娘子這一版字多,筆體纖細,一版下來,少說也得一個月吧。”
蕭玉琢凝眉,“我三天就要。”
“那不可能!”匠人搖頭。
掌櫃的也側目看她。“娘子若是成心印製,我們定會加緊速度,但三天,絕無可能。”
蕭玉琢也不說話,四下看了一眼,尋來一個方形的盒子。
“可有燒製陶器的陶土?”她問道。
掌櫃的搖頭。
蕭玉琢左右看了看,瞧見地上有幾個刻壞廢棄的雕版,便撿起來,遞給竹香,“劈開,成一個個的字。”
竹香一愣,見娘子衝她點頭。
她便接過那雕版,用一旁的刀具,使了巧勁兒,將雕版上的字劈開來。
但事先沒有準備,那字底下的雕版被劈的大小不一,不甚整齊。
蕭玉琢撿起一個個字來,重新拚湊,擺在那方形盒子中。
掌櫃的瞪眼看著她,一開始尚不明白她想乾什麼。
待看到她撿起的字,重新在方形盒子裡,拚成另外一句,與原雕版上毫不相關的話時。
他恍然明白過來!
“娘子——好生聰慧!這……這太厲害了!太厲害了!”掌櫃的如看到什麼驚世巨作一般。
然而擺在他麵前的不過是一盒子歪歪扭扭,曾經都被廢棄的雕版裡劈開的字而已。
“娘子真乃神人也,這般妙方,娘子是如何想到的?”掌櫃的激動。
那幾個匠人看明白以後,也激動起來。
“如此好啊!如此一版的內容,可分派給幾個人同時做,且這次用過的字,下次還可用!雕過的版越多,日後印製起來速度就越快!就算是刻錯了,也不用整版的廢棄!天哪!這辦法太好了!”匠人們仿佛看到了拯救他們雙手,拯救他們勞力的曙光,倒是比那掌櫃的還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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