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做,聖上會惱恨了紀王不假,聖上更是會惱恨了他呀!
他這般做,還能活得下去嗎?
蕭家在朝堂上,在曆代帝王更替當中,不可撼動地位,位極人臣的榮耀,在這短短的半個時辰中,已經消耗殆儘了吧?
蕭諄此時,心中是悲憤沉痛的。
他上前去拉蕭大老爺。
卻被蕭大老爺一把推開。
他雖身體康健,卻也一把年紀。腿腳哪裡如年輕人靈便,當即跌坐在地,驚愕瞪眼。
殿中眾臣也傻了。
蕭學士跟蕭相動手?那是他爹啊!
跪拜紀王,推到父親……
這是不忠又不孝啊……
眾人看向紀王的眼神,冷厲,鄙夷,驚恐……各種各樣。
唯獨沒有賞識和敬重。
紀王隻覺脊背都寒了。
聖上卻倏而哈哈大笑起來。
他詭異的笑聲,回蕩在大殿之上,無端叫人覺得甚為淒厲。
眾人看向聖上的表情,好像聖上也癲狂了一般。
聖上笑了一陣子,笑出了眼淚,他猛地將笑容一收,“景將軍,為朕拿下紀王!”
“父皇,兒臣是受陷害的!兒臣從來不知道什麼忘憂藥!兒臣沒有給過蕭學士任何藥!是蕭學士陷害兒臣啊!”紀王叫道。
“蕭家是什麼樣的世家?蕭愛卿是什麼樣的人,朕豈會不知?”聖上沒有看紀王,他的目光落在眾臣當中,“倘若這藥不是你給他,你害他至此,便是給他千金萬金,他隻怕也不會拉下自己的臉麵不要,在這大殿之上,這樣攀誣你!”
這話太有說服力了,眾臣不禁在心中狂點頭。
士族有多珍視自己的臉麵啊!祖宗榮耀都在臉上掛著呢!
便是寧肯流血犧牲,也不會將祖上的榮耀就這樣踩在旁人的腳底下啊!
倘若當初蕭家大老爺隻是用個小廝,用個隨從,來展示藥性。
就斷然達不到這樣的效果了,紀王一推。推脫了個乾淨,誰知道你是哪兒來的藥?隨便拿個人就想誣陷王爺?死罪!
看著蕭家大老爺在地上抽搐,翻滾。
蕭相坐在一旁老淚縱橫。
這悲戚,淒涼的畫麵,怎麼能讓人相信,隻是為了誣陷紀王?
景延年才不聽紀王狡辯。
聖上君令一下,他立即招了羽林軍進殿。
紀王狡辯之時,已經被羽林軍擒住。
殿上有些人心惶惶。
“啟稟聖上,紀王殿下既然暗暗送了藥給蕭學士,自然也會送藥給旁人。求聖上徹查,朝中軍中,都有何人曾接受過紀王的藥!”景延年拱手說道。
殿上的氣氛霎時間又變了。
卻有種風聲鶴唳,人人自危之感。
聖上眯了眯眼,“先將紀王壓下去!此事容後再議!”
“聖上……”景延年還要再說。
卻被坐在地上老淚縱橫的蕭諄。拿嚴厲的眼神瞪他暗示。
隻見聖上臉色黑沉,甚是不悅。
景延年未再多說,押了紀王離開大殿。
紀王被抓。
尚在紀王府的阿爾得到消息,收拾了小包袱就想開溜。
沒曾想,她剛逃出紀王府,還沒出了昌平坊,就被人給圍住了。
阿爾擅長使毒,所來的這些人都不敢圍她太近,且大白天的,這些大老爺們兒,竟然都帶著厚厚的麵紗。
這會兒還沒有防毒麵具,有厚厚麵紗保護,總比什麼都沒得強。
阿爾眯了眯眼,伸手揮出一把白色的粉末。隨風一揚,像是白色的煙霧。
“閉氣!”圍著她的人大喝一聲,並打手勢,叫眾人動手。
阿爾除了用毒,功夫倒是差了些。
見對方人多勢眾,她有些後悔這麼匆匆忙忙的就從府上溜出來。
她這會兒想躲回紀王府去。
可這些人早盯著她,如何能叫她逃了。
雙方動起手來,阿爾邊打邊退,她時不時的就從袖中抖出些東西來。
或是煙霧,或是粉塵,帶著各種異香。
這些人雖有防備的閉了氣,可動手尚需運氣動功,閉氣堅持不了多久。
吸入異香之後,有些人變得昏昏沉沉。動作緩慢。
有些人甚至直接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眼看阿爾又要退回到紀王府中。
追著她的人卻越來越少。
阿爾心頭一鬆,就要躍進院中之時。
卻互聽坊間腳步聲大作,有人高喝“包圍紀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入!”
朝廷兵馬來了!
阿爾大驚,這下豈不是甕中捉鱉了?
呸,她才不是鱉!
阿爾突圍不成,又被堵回了紀王府,她翻身剛剛跳進紀王府,紀王府卻已經被整個包圍上。
……
“娘子,咱們盯著的人,沒能擒住阿爾。”竹香回來說道。
蕭玉琢皺眉,“叫她跑了?”
“那到也沒有,她見逃脫不得,便躲回了紀王府,恰好將軍派了羽林軍,包圍在紀王府外。”竹香猶豫了片刻,“估摸著,她會落在將軍手中吧?”
阿爾擺脫了蕭玉琢派去的人,卻是沒能擺脫被抓的命運。
她身上的毒在先前應戰的時候,就使得差不多了。
羽林軍搜捕抓她的時候,她能拿出手的,不過一兩樣毒粉。
待她囂張完,拚起真功夫的時候,立時就被擒住了。
紀王尚且在看守之中,阿爾卻已經進了羽林軍刑房。
蕭玉琢暫且沒空去看看阿爾的景況如何,因為祖父帶著大伯,從宮裡回來了。
大伯形狀癲狂。幾個小廝都要按不住他。
蕭玉琢帶著菊香匆匆忙忙就去了長房院中。
幾個小廝合力才把他弄進臥房之中。
他轉臉就要再撲出來。
瞧見蕭玉琢,他倒是忽然眼眸一亮。
抬腳就想朝蕭玉琢奔來。
“菊香,你看該怎麼辦?”蕭玉琢皺眉問道。
菊香摸了摸袖袋,“先穩定住大老爺的情緒吧,然後漸漸減緩劑量,一點一點隔斷,看這樣行不行。”
蕭玉琢點點頭,叫她上前。
菊香拿出藥丸給大老爺。
大老爺接過,便一口吞了,連水都沒要。
但他氣息很急,藥效似乎沒有那麼快,他臉麵之上仍舊焦躁不安。
但那顆藥進了他的腹中,似乎就已經對他起到了安撫的作用。
小廝們聽蕭諄之令,將他關在臥房之中。他總算沒有再那麼癲狂的反抗了。
蕭諄看了蕭玉琢一眼,“你跟我來。”
蕭玉琢麵對祖父大人的時候,總覺得親切,今日卻隻剩下緊張忐忑了。
蕭諄回到葳蕤院中,蕭老夫人連忙慌慌張張來打聽。
“你先一旁坐著,什麼都不要問,待我問清楚了,你想問什麼再開口。”蕭諄說道。
蕭老夫人在後院兒是最大的,但蕭諄一開口,就沒了她說話的份兒。
蕭玉琢看了祖母一眼,見祖母安安靜靜的坐著,沒有一絲不忿。
她垂了垂眼眸,這才是大夏婦人們的常態吧?男人一開口,女人就得屈居後頭?縱然像祖父這般開明的男人,卻也是如此?
“忘憂藥果然是紀王給的?”蕭諄問道。
“是。”蕭玉琢點頭,“最早他尚未回長安的時候,便已經給了在軍中的將領。”
“如今朝中,都散布給了哪些人?”蕭諄看著蕭玉琢。
蕭玉琢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隻知道……呃……”
她開口又猶豫起來。
蕭諄的目光變得深暗,“我沒猜錯的話,這藥,他也謹獻給了聖上吧?”
蕭玉琢皺了皺眉,半晌,才緩緩點頭,“祖父猜的不錯……”
蕭諄長長吐了口氣,“難怪,難怪今日景將軍在朝中說。要徹查大臣將領之中有哪些人沾染了這種藥的時候,聖上的臉色變得那麼難看!這事兒從根兒上就壞了!”
蕭玉琢低眉不語。
“服了這藥的人都會……都會像你大伯那樣癲狂麼?”蕭諄問道。
蕭玉琢喚了菊香上前,“還是你說吧。”
菊香連忙福了福身,“回老太爺的話,並非什麼時候都是癲狂的,癲狂乃是藥癮發作之時,身體不受控製,意識被身體的渴望俘虜,才會做出這般舉止。若是按時服藥,並不會有癲狂之症。”
“那豈不是說,這藥也是可以吃的?”蕭諄詫異問道。
菊香連忙解釋,“這藥不會立時要了人的命,毒性是慢慢積累在人體內的。服藥之初,人的意識處在藥物麻痹的狂熱興奮之中。會做出一些尋求的刺激的反常舉動,比如說嗜血的武將有可能去殺人,與人苟合等等……大概就像,唔……飲酒飲醉了失去理智的人差不多吧!”
酒後亂性。
這藥,是能叫人藥後亂性。
“拂亂性情,攝人心魄,詭詐!詭詐之藥!”蕭諄猛拍了一下大腿。
他沉思一陣子之後,叮囑道“玉玉,你要提醒景將軍,切不可操之過急,不可逼的聖上一刀切儘服食這藥的人。逼得急了,定會掀起朝堂大亂的!更何況聖上自己也……”
蕭玉琢連連點頭,“孫女明白了。”
“這藥究竟是哪裡來的?市麵上有麼?”蕭諄又問。
“據聞,這藥乃是突厥公主聯絡了大食和波斯的商人。從他們手中買來的。”蕭玉琢說道,“市麵上並沒有流通,他們一直都是和紀王單向聯係。”
“紀王如今已經被控製,或可從大食波斯人身上下手。”蕭諄低聲嘀咕了一句。
蕭玉琢垂了垂眼眸。
這會兒蕭老夫人才清了清嗓子。
蕭諄看她一眼,“你問吧。”
蕭老夫人這才能開口,“聽聞今日在朝堂上,他藥癮發作的形狀已經叫朝會上眾人都看見了?”
蕭玉琢愣了愣,這話不該問她呀,她又沒見。
蕭諄歎了口氣,“是。”
蕭老夫人抬手捂著心口,“他原本已經下定決心戒藥,且最開始的幾天,藥癮最是大的幾天,他都熬過去了……若不是那蠢婦!若不是那蠢婦!”
蕭老夫人附在矮幾上。嚎啕大哭。
蕭玉琢聽得心裡有幾分悲涼。
這事兒說好,說壞呢?
對蕭家來說,這當然是壞事,好好地蕭大老爺,這麼一鬨裡子麵子全沒了……他有藥癮,隻怕日後官兒也做不了了。
蕭家人說不定出門都要被指指點點的。
可若不是他複染這藥,他不會經曆後來的痛苦,也就對紀王,對那藥沒有那般徹骨的恨意,他絕不會站出來,公開說自己被藥癮俘獲。
那便不能叫旁的人警醒,不能在朝堂上掀起軒然大波。
說不定大毒梟紀王和阿爾,還在逍遙法外,謀算著害更多的人。
……
她覺得無論何種言辭,拿出來安慰祖父祖母,在此時都顯得蒼白單薄。
她福了福身,悄悄退了出去。
她回到自己院子沒多久,便聽聞蕭老夫人命十八娘去探望大夫人。
“老夫人怎的這會兒叫十八娘探望她?”竹香驚異道,“老夫人應該是恨極了大夫人的吧?”
蕭玉琢點點頭,“隻怕大伯娘活不過今晚了。”
“用不用婢子去看著點兒?”竹香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蕭玉琢搖了搖頭,“不必了。”
既知結果,又何必問那個過程呢。
“要不,婢子還是派個人盯著吧,萬一有什麼意外呢?”竹香隱隱難安。
蕭玉琢見她皺眉,樣子很是執著,隻好點頭。
十八娘來探望大夫人,倒不是空手來的。
她帶了白綾,毒酒,和一把鋒利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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