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從手中跌落,夷王跪伏在地,不停磕頭。
“荒唐!”
朱祁鈺大聲斥責道“紮營也是王振?移營也是王振?改回京路線也是王振?”
“對,對,對,就是王振那奸宦,臣是受蒙蔽的啊!陛下!”
朱祁鎮聞言,不斷磕頭出聲。
所有的文武大臣見狀,紛紛暗自搖頭歎氣。
“那幾度叩我大明重鎮,在陳兵京城,也是那王振?”
朱祁鈺再次厲聲問道。
“對,不,不對,是喜寧,喜寧叛了大明,是他挾持臣,若臣不做,他便要殺了臣。”
反應過來的夷王,改口很快。
“那你為什麼不去死!”
朱祁鈺沉聲問道。
天子叩自家重鎮邊關,前所未見,後所未有。
這一刻,朱祁鎮明白了,他的弟弟要他死,而且要在大殿上,讓他死。
夷王的目光開始左右看去,但是目光所至,文武群臣皆目不斜視看著手中的笏板。
慌忙之下,他坐到了地上,蹬著雙腿,想要遠離朱祁鈺。
可是朱祁鈺一直在上首,動都沒動一下。
“太後,母親,快,快救朕。”
朱祁鎮已經失了分寸,也沒辦法再裝溫順了。
“跟你說這些,是因為你還是朱家的子孫,朕想讓你明白,但是你還是不明白,”朱祁鈺緩緩坐回龍椅,淡然道“為夷王斟酒。”
那宮人沉默地舉起酒壺,細細的水流落到小瓷杯裡。
隨後,宮人蓮步送到夷王麵前,下跪將托盤舉至頭頂。
“不喝,朕不喝,你想要毒死朕,你這庶孽,休想,朕不能死!朕不能死!”
朱祁鎮不斷後退,失聲大叫著。
“對,這就是毒酒,朕無需隱瞞,朕也不會藏著掖著,不止有毒酒,還有白綾,”說著,朱祁鈺的聲調升高,道“朱祁鎮!要還是朱家子孫,就選一個!”
“不,朕是皇帝,你得位不正,你是篡位!是謀逆!”
朱祁鎮大叫著,還是不願接受現實。
聞言,朱祁鈺再起身,看向文武百官,看向大漢將軍,看向那宮人。
“諸卿,與夷王共飲,請,夷王!上路!”
高舉酒杯,朱祁鈺笑著說道。
“請,夷王!上路!”
百官們共同舉杯,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請,夷王!上路!”
大漢將軍高呼,聲音震耳欲聾。
“請,夷王!上路!”
宮人內宦躬身垂下,從奉天殿至午門,乃至整個內廷,都能聽見宮人的聲音。
無論是慈寧宮,還是坤寧宮,兩個女人聽到聲音,心裡都為之顫了一顫。
朱祁鎮茫然看著雙手捧杯的文武百官,看著威武端莊的錦衣衛,看著那些躬身垂首的內臣。
最後,他看著那孤零零的酒杯,宮人非常穩,酒杯裡的酒水,非常的平靜。
篡位?
可笑!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他曾經嗤之以鼻,自己是皇長子,皇位自然而然是他的,而大明天下,也應該是他的。
這一刻,他明白了,抬頭看向弟弟,朱祁鎮露出了慘笑。
“弟弟,弟弟做,弟弟做皇帝,好耶!”
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朱祁鎮爬著到宮人的麵前,抬手顫抖地拿起酒杯。
吃力從地上站了起來,夷王緩緩舉杯,大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飲而儘的他,緩緩倒在了大殿的中央。
正統十四年,己巳,夷王,薨,享親王禮,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