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張采不是這樣的人,和以前對他的態度沒有什麼兩樣。甚至還帶了許多江南的士子,一起來探訪他。
眾人寒暄之後,又去酒樓吃飯。席間張溥提到之前聽到的事,感歎道:
“以前我隻以為白糧都被宮裡用了,現在才知道很多被光祿寺浪費了。”
“這些光祿寺的官吏真的不當人,讓江南百姓受了那麼多苦!”
在場的都是江南人,對此義憤填膺。很多人紛紛表示,要在成為進士後,上疏言說這件事。請求皇帝廢除白糧、徹查光祿寺官員。
對張溥寫文章投稿的想法,也是紛紛應和。不時有人感歎,若非是殿試發榜在即,自己也要寫文章。
張溥聽著這些,忽然道:
“不能匿名投稿嗎?”
“以前京城的匿名文書,可是為數不少。”
“而且我看報紙上,有很多都沒用真名!”
張采聽聞此言,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向張溥道:
“可不能匿名投稿!”
“文章的內容無關緊要也就罷了,若是涉及到告人,報房很可能提交給錦衣衛,讓錦衣衛查探。”
“你看報紙上沒用真名的,其實用的是筆名。他們的真名是什麼,報房一清二楚。”
“《大明律》上,可是有投匿名文書告人罪。報房現在對匿名的稿件,那是一律拒收。”
親身經曆過報業的發展壯大,張采等參加會試的舉子對報業的很多規矩都清楚,甚至曾經向報紙投稿。他們向張溥仔細講解,說明其中禁忌。
匿名文書這一條,便是最大的禁忌之一。
如果有人匿名投稿、在文書上中傷他人,錦衣衛很可能對照筆跡,找出匿名的人。
所以寫文章無論如何都不能匿名,甚至在報刊亭投遞時都有可能被抓起來——
那些報刊亭的人,可都和錦衣衛有關係。
張溥聽著這些,心中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個詞:鉗製輿論。
皇帝用這種方法限製匿名文書,可是比以前三令五申有效多了。
即使還有人寫了匿名文書散發,相比大批量發行的,它們也沒有多少影響力。
再想到新報房開設艱難的事情,張溥已經明悟到,皇帝在鉗製輿論:
『京城的輿論形勢,和江南完全不同啊!』
『我在江南的名望,難以用到這邊來。』
作為江南士林的後起之秀,張溥在江南的秀才中,可謂一呼百應。江南的生員輿論,幾乎被他把持。士林和民間的輿論,因此受他操控。
但是來到京城後,他發現自己在江南用的那一套玩不開。
京城現在的輿論受報紙影響最大,他在士林的名氣再大,也需要在報紙上發表文章,才能影響輿論。
而且以他如今太學生的身份,也很難折服聚集京城的舉人。
例如現在聚集著喝酒的眾人,張溥能夠感覺到張采對自己的態度沒有改變,但是其他人對他,就隱隱帶著得意了——
畢竟這些人不止是舉人,還已經成為貢士、或者說是準進士。隻要殿試放榜,就能有進士身份。
他們相比太學生,當然會感到得意。
所以張溥思來想去,覺得自己的文章要好好寫。一定要一鳴驚人,在京城打響名氣。
回去之後,張溥連夜趕稿,又刪改了幾次,終於在次日早晨,把文章投遞出去。
以他如今的文采,這篇文章毫無疑問被《京報》錄用,刊登在四月五日報紙的頭版。
與之一起刊登的,還有各家報房的撰稿人寫的文章,他們根據錦衣衛查抄的賬簿,把光祿寺的疑點,一一挖掘出來。
還有人采訪曾在光祿寺任職的官吏,揭露光祿寺的陰暗。
這些文章合在一起發布,引起的轟動無比巨大。很多官員都猜到,光祿寺在劫難逃,要被徹底整頓:
“賬簿還可以說是老問題,僉商可是要命啊!”
“這是陛下在民間最大的德政,怎麼會放任光祿寺敗壞!”
很多人都已經想到了,皇帝在看到光祿寺仍在強製僉商後,會生多大的氣。
朱由檢確實很氣憤,因為他萬萬沒有想到,還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僉商,把自己製定的采購辦法,執行成僉商采買。
如果采購和采買一樣壞了名聲,那他改這個名字做什麼?
以後皇宮采購,也要受到連累。
所以他當即喚來工部尚書薛鳳翔,責問道:
“朕在年前就說過,工部成立商務司,以後統一采購。”
“怎麼光祿寺還在自己采購,並且把采購執行成僉商采買?”
薛鳳翔冷汗涔涔,辯解道:
“商務司事務繁多,一時忙不上來。”
“而且光祿寺用的食材繁多,什麼都讓商務司采購,時間長了容易壞。”
“所以他們要自己采購時,微臣隻能答應。”
“誰料他們把采購變成僉商,強製從店裡買!”
朱由檢聽得大怒,說道:
“光祿寺要自己采購,你就完全放手了?”
“統一采購的事情,朕是如何交待的?”
薛鳳翔訥訥不言,朱由檢盯著他逼問,薛鳳翔隻能說道:
“陛下說各衙門需要的東西,申報給工部商務司,把資金劃撥到商務司賬戶上,商務司統一采購。”
“少府寺能夠生產的,先從少府寺買。少府寺不能生產的,再對外招標采購。”
朱由檢喝問他道:
“那你執行這個規定了嗎?”
“誰給你的膽子,擅自給其它衙門放權?”
薛鳳翔無話可說,隻能跪地請罪。
朱由檢對此實在無語,他是萬萬沒有想到,薛鳳翔連自己交待的事情都辦不好。不請示不彙報,就把統一采購的權力,放權給其它衙門。
他能想到薛鳳翔這麼做,是為了和其它衙門打好關係。但是那樣的話,采購的權力如何收上來?
所以他心中已經決定,要把商務司的事情,交給靠譜的人去辦。(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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