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鬥之學,科舉之學,分科之學。
和張溥商定的科學的三個定義,讓朱由檢頗為高興——
還是張溥這樣的年輕人腦子靈活,不像錢謙益那樣,在得到“經世致用,實事求是”八個字之後,就陷在了裡麵。
如今,錢謙益正在忙著給四書和朱熹的四書集注增加標點符號,把朱熹的“格物致知”,向實學方麵引伸。
之前提過的把明法科和明算科題目下沉、加入鄉試的事情,錢謙益也裝作忘了,根本沒有再提——
顯然,錢謙益是覺得自身已經安全,不願做這種有爭議的事情。
這個人更關心的,是和劉宗周爭奪四書五經的解釋權。
對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事情,則是有選擇的忽略。
朱由檢因為錢謙益在用心辦事,後麵還有一件麻煩事需要讓他去做。在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事情上,對錢謙益不好苛責。
如今和張溥交流後,還是覺得讓這個年輕人出主意更合適。
以張溥在生員中的威望,更適合推進這件事。
所以朱由檢和張溥商量了科學的事情後,就借著科學的基礎數學這門學科,問張溥道:
“張卿有什麼辦法,在學子中推廣科學嗎?”
“科學以數學為基,如何把明算科以及明法科的題目,加入鄉試之中?”
張溥初聞此言,心中就是一驚。因為他這些年一直就在四書五經上下功夫,對其它的學問,根本沒有注意。
就連去年朝廷決定舉行明法科和明算科,也絲毫沒有改變他的想法。
若非皇帝讓他拜師徐光啟學科學,他還不打算參加明算科。
如今皇帝詢問這件事,讓他驚訝的同時,感覺很是為難:
『我若反對此事,以陛下對科學的重視來看,可能會覺得我不能用。』
『而且拜師徐閣老的事情,也有可能黃了!』
皇帝安排他拜師徐光啟,為的就是讓他向徐光啟學西學,融入大明科學。
他若反對明算科的題目加入鄉試,那就代表著他在內心之中不認同科學,皇帝如何會扶持他?
這對張溥來說,是無法接受的事情。因為他現在需要拜師徐光啟,提高自己的地位。
不同於曆史上張溥成為進士後才向徐光啟拜師,如今的張溥,隻是一個太學生。雖然有些才名,和徐光啟的身份比起來,卻是相差巨大。
更彆說徐光啟被朱由檢早早拜為大學士,相比曆史上的地位,高了不知凡幾。
張溥迫切需要拜師徐光啟,提高他的地位。
甚至可以說,隻要他拜師徐光啟的事情傳回去,他伯父張輔之識趣的話,就會把折辱他的奴仆送給他處置。
這對張溥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願意錯失這個機緣的他,開始思索著,如何按皇帝的要求,把明法科和明算科題目加入鄉試。
想到明法科和明算科的設置,還有舉人集議時確定的各科進士比例,張溥試著道:
“學生以為若想把明法科和明算科加入鄉試,最方便的莫過於擴招。”
“可以把舉人的名額增加一倍,給明法科和明算科分享。”
“這樣原本的考試不用變,像會試一樣,增加兩場考試即可。”
這個辦法,朱由檢沒有想過。因為他隻記得會試分科,沒聽說過鄉試也能分科,所以從沒有想到這裡來。
但是在聽到張溥的提議後,他覺得確實可以這樣做。把舉人看做碩士博士的話,確實需要分科。
但是,對於把舉人名額增加一倍,朱由檢就十分慎重了。因為大明對舉人的優待非常多,而且他前段時間還開放了舉人任官資格。
增加一倍的舉人,引起的變動太大了,需要好好考慮。
思慮之後,朱由檢道:
“增加舉人名額,需要從長計議。”
“但是卿可以放出風聲,以後的鄉試必然會增加禮法數算題目。”
把自己的目的,仍舊是放在增加禮法數算題目上。
張溥聽得急了,急忙道:
“陛下,欲收士子之心,非增加舉人名額不可。”
“陛下可知,當今天下生員有多少,他們是什麼狀況?”
朱由檢對此還真不知,他隻知道大明的生員喜歡鬨事,董其昌的宅第,就是被生員掀起輿論、鼓噪民眾焚毀的。對他們為何鬨事,卻是所知不多。
如今聽到張溥想解說這件事情,朱由檢當即認真聆聽,正色道:
“還請張卿解惑!”
張溥見皇帝如此重視,還向自己請教。心中十分激動,覺得皇帝是一位善於納諫的明君,沉聲道:
“大明科舉之盛,曆代從所未有。”
“進士三年一科,每科進士二三百,三十年就是二三千。”
“舉人三年一科,各省舉人名額合計一千四百多人,三十年就是一萬四千多人。”
“縣試和府試每年都考,院試三年兩考,每次錄取的秀才,約有三四萬人。三十年積累下來,就有六十餘萬之多。”
“這些秀才除了向上考取舉人外,隻能憑借身份出入公門,在鄉間獲得一席之地。”
“實在是朝廷取用的舉人太少,他們沒有出路啊!”
秀才在大明的科舉製度中,可以說是最底層。但是他們又有一些特權,有可能得到任官的機會。
隻是這個機會實在是少,大部分秀才都輪不上。很多秀才既考不上舉人,也沒有門路當官。很多人也不願自甘墮落從事工商,隻能憑自身秀才的身份,在鄉間謀取一席之地。更有的一直在縣學、府學,一直在當學生。所以生員這兩個字,成為秀才的代稱。
這些懷著憤懣的生員,喜歡鬨事的非常多,他們聚集起來,甚至能影響整個大明的輿論。
張溥提議把舉人名額增加,就是這個考慮——
他想讓大明的生員有更多的機會,為這些生員謀利益。
朱由檢聽著張溥的說法,心中驚訝於大明有功名的讀書人之多,也大概明白了大明的生員為何喜歡鬨事,而且影響力巨大。
因為以他的視角看來,這些生員就是失業的大學生、甚至碩士博士。
這樣的高級知識分子失業,能不發牢騷嗎?
他們在民間引發的動靜,同樣也會很大。
所以,朱由檢聽完張溥的話之後,心中計算了一下,說道:
“聽你這麼說,秀才升為舉人的幾率,現在已不到百分之三。”
“舉人升為進士的幾率,則有可能達到一兩成。”
“難怪天下之間,有金舉人銀進士之說。”
“兩者確實相差懸殊,應該擴招些舉人。”
認可了張溥的建議,朱由檢卻不打算按他說的辦法擴招,那種直接增加一倍的做法,實在稱得上太糙了。
想到戶部正在推行的分稅製,還有增加催收的積欠,朱由檢道:
“舉人名額增加多少,要根據人口、稅收、完稅情況從長計議。”
“朕會讓大臣好好商議,找出一個好辦法。”
“增加的名額,可以確定分給明法科和明算科。”
“張卿以後對外,可放出這個風聲。”
把舉人名額和人口稅收掛鉤,這是朱由檢在綢繆國會時想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