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維華看來屬於空架子的東寧軍,在鄭芝虎等人看來,已經是合格的軍隊。
看著這些人整齊的隊列、堅定的步伐,相比他們麾下散亂的海盜來說,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即使這些人大多沒上戰場見過血的壯丁,鄭芝虎也不敢說,自己率領一千海盜,能在陸地上戰勝同樣數量的東寧軍。
這讓知道這些人底細的鄭芝虎,頗為羨慕地道:
“怪不得都說大明精銳在邊軍,除了關寧軍外,就屬陝西的秦軍最精銳。”
“人家淘汰下來的,帶著壯丁都比咱們麾下更利害。”
鄭芝龍也頗為沉重地點了點頭,說道:
“是啊!”
“這就是大哥要招安的原因。”
“彆以為打敗了俞谘皋,就以為大明軍隊都是那樣子。”
“朝廷隻是沒把精力放在海上,精銳都雲集在九邊。”
“你看,秦軍淘汰下來種地的軍戶,都比咱們的陸上兵馬更強些。”
“若是這些人會了水、登上船,你說誰更厲害?”
這話說得鄭芝虎等頭領紛紛點頭,更認同鄭芝龍招安的決策。
現在的海戰,還沒有發展到完全靠炮戰的地步,接舷戰還有一定地位。
這些秦軍隻要有一部分熟悉水性、習慣在船上作戰,他們就沒把握一定能戰勝他們。
所以這些人對鄭芝龍的招安策略更為認同,就連一直堅持占據東寧製霸東南的陳衷紀,此時也徹底絕了這個心思——
因為他已經認識到,自己即使在海上占優勢,也很難登陸上岸。最多對大明形成騷擾,就像百十年前的倭寇一般。
此時此刻,他想的是能不能招攬些淘汰的軍戶,幫助自己去開拓領地。
想到皇帝曾說伯爵可以有一個衛、子爵可以有兩個千戶所,陳衷紀道:
“皇上說咱們能夠捐納男爵,會不會給咱們分軍戶?”
“子爵有兩個千戶所,男爵也應該有一個吧?”
“若是有一千個這樣的軍戶帶著,咱們在南洋的陸地上就不怕誰!”
這話說出,眾頭領頓時眼前一亮,有了向皇帝討要軍戶的打算。
說實話,他們在海上誰都不怕,就是荷蘭人、西班牙人,他們也都敢上去打。
但是到了陸地上,他們就沒把握了。對於能不能征服那些土著,並無十足信心。
如果有了皇帝支持的軍戶就不一樣了,若是有一支像東寧軍這樣的軍隊,他們敢肯定在南洋來去自如,誰都不能阻攔他們。
鄭芝龍、李國助等人,紛紛都是心動。
鄭芝虎拍著胸膛大咧咧道:
“下次我去京城,就向皇上討軍戶。”
“咱們的男爵就算是捐納的,朝廷也該支援。”
認為這件事難度應該不大,憑皇帝對自己的態度,應該能討過來。
眾頭領聽到鄭芝虎這麼說,更加羨慕他和皇帝的關係。紛紛暗恨當初去京城的不是自己,以至於讓鄭芝虎這個憨貨和皇帝搭上了關係。
但是他們現在也隻能懷著羨慕,托鄭芝虎在皇帝麵前美言。
鄭芝龍見他們這個樣子,麵上是在大笑,心中卻惱怒鄭芝虎的胡言。
在他看來,鄭芝虎即使有把握從皇帝那裡要來軍戶,也不該大大咧咧地說出來。
畢竟李國助、陳衷紀等人,以後就都是競爭對手。南洋開拓的時候,說不定會有糾紛。
這些人若有了一千個軍戶為兵力,自己以後還怎麼拿捏他們?
所以他打算回去後就教訓一下鄭芝虎,讓他以後說話不要再這麼大大咧咧。
這些海盜頭領的想法,熱蘭遮堡中的荷蘭人自然不知。但是他們看著霍維華率領的東寧軍,心中是一樣的感覺:
那就是這些人是軍隊,不是島上的土人。
即使這些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大多也拿的是冷兵器。
但是整齊的隊列、堅定的步伐,無不在彰顯著,這是一支經過訓練的軍隊。
隻要發上火器,就能上陣作戰。
彼得·奴易茲見到這一幕後,徹底沒有了堅守熱蘭遮堡的信心,眼看東寧軍有進攻的意思,他立刻命人舉起白旗,商討和平移交事宜。
有些士兵不滿,彼得·奴易茲把望遠鏡遞給他,說道:
“看到這些人眼裡的仇恨了嗎?”
“他們在視我們為仇人!”
“如果戰爭打起來,這個沒建成的城堡無法保護我們。”
“我敢肯定地說,我們這些人都要死在這裡!”
這是他一槍都沒有放,就決定舉白旗的原因——
對麵的大明士兵看他的目光,簡直是在看殺父仇人!
反對的荷蘭士兵拿著望遠鏡看了一下,頓時也不說話了。
雖然對麵的人在他看來武器很差,大部分人還在用冷兵器。
但是這種仇恨的目光,讓他感覺到不寒而栗。
他敢肯定地說:
一旦發生戰爭,自己戰敗後絕對會被處死。
彼得·奴易茲的舉白旗,是很正確的決定。
統一意見之後,熱蘭遮堡的荷蘭人,很快帶著漢人通譯去和霍維華談判。
霍維華也樂得不和他們打仗,讓鄭芝龍等人過來繼續談。
畢竟談判一直是這些人負責的,他作為原任兵部尚書,也看不上談下一個城堡的小功勞。
他更在乎的,是東寧軍經過這次示威,能樹立起信心。
將荷蘭人投降的消息告訴士兵,剛剛組建的東寧軍,頓時歡聲如雷。
這些人在出發前,就被霍維華等護軍校尉告知島上有夷人仗著城堡,要在東寧島和他們搶土地。
所以他們心中,都做好了死戰的準備。打算拚上性命,都要消滅這夥和他們搶地種的夷人。
如今夷人屈服,他們不用死戰,自然都歡呼雀躍——
畢竟好日子就在眼前,戰場上刀劍無眼,誰又想在這時候死呢?
他們對屈服的夷人,看著也順眼起來。
霍維華帶著他們遊行了一圈,隨後就讓那些保長帶著壯丁退了,隻留下兩千人的士兵盯著荷蘭人。
畢竟上萬人的兵力,每日的吃喝用度都不是小數,他不可能一直留著這麼多人在這威懾。
但是這些人也沒解散,因為他想要舉行一次圍獵,抓捕一下鹿群。
此時的東寧島上,大部分地方都沒開發,和古時中原一樣,到處都是鹿群。
荷蘭人也不像霍維華向士兵說的來島上搶地種,他們主要是為了和大明、日本貿易。
其中和大明的主要貿易是購買生絲,和日本的貿易,則是輸入鹿皮。
此時的日本,正在盛行用鹿皮製成甲胄或背心,對鹿皮的需求量很大,價格也很高昂。
霍維華了解這種情況後,打算舉行一次圍獵,獲得鹿皮的同時,讓東寧衛的軍民有肉吃。
東寧島上的土人,也有冬月聚眾捕鹿的傳統。後來荷蘭人征服他們後,強製交換他們的鹿皮。每年輸往日本的鹿皮,最低有三萬張,最高峰的一年,達到十五萬張之多。
這些土人捕鹿尚有如此收獲,霍維華帶著有組織的軍隊,自然效率更高。
不過幾天時間,就捕到數千頭鹿,收獲非常可觀。
眼看再捕下去就要運不動了,霍維華才率兵回返,安排人把鹿皮、鹿角收上來,鹿肉分給軍民。
這讓東寧島的軍民,都是歡呼雀躍。畢竟在陝西的時候,他們可很難吃上肉。
但是在這歡聲笑語間,也有幾家愁眉不展,甚至起了糾紛。
李三水的麾下就發生了一件事,他手下一個被稱為關老頭的甲長,在捕鹿時不慎從山上跌下來摔死了,留下兩個兒子,爭奪世襲軍士職位。
這對於他來說,可謂幸福的煩惱。因為以前當軍戶時,正軍和餘丁爭得可沒這麼激烈。那時更多的人想當餘丁,不想去軍中服役。
甚至後來因為軍戶逃亡太多,很多衛所出身的餘丁,被強行征發為例軍——奉例頂補絕軍者。
如今有人爭著來當軍戶,是他出生以來僅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