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為這件事情,錢謙益在宗教界的名聲,遭到很大損害。甚至有一些和尚,稱呼他為佛敵。
幸好皇帝在今年冬天嚴厲打擊非法宗教,對這類亂七八糟的稱呼,予以嚴格禁止。宗教界人士對錢謙益的詆毀,才沒有繼續上升。甚至有一些寺廟和道觀,開始配合限製廟產——
否則他們就有可能被定為非法宗教,被朝廷嚴厲打擊。
錢謙益的處境,因此好了一些,限製廟產的事情,也終於得到推進。
沒想到這件事剛剛有了眉目,他就被皇帝要求,參與在北直隸試行有產稅。
並且要確保以後廷議時,有產稅能夠通過。
這讓他頓時感到坐蠟,同時也認識到,這是皇帝對自己的考驗:
如果能做好這件事,他就有可能成為侍郎這一級的大臣,被列入大學士候選人。
以他的名聲和東林黨的權勢,以後被廷推內閣,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但是做不好的話,就可能被皇帝厭棄。不管有多少人推薦,他都不可能成為大學士候選人。
可以說,這就是他成為大學士之前,遇到的最大一個檻。
隻有邁過這個檻,後麵才一片坦途。
錢謙益思索良久,最終喟然歎道:
“我以為自己有選擇,其實早就沒選擇了。”
“自從修改《恒產論》起,我就注定要按陛下的旨意,在天下推行有產稅。”
“我這一輩子的功業,也要著落在這上麵。”
這是他一直隱有所覺,卻並不敢麵對的。
因為這樣的話,他就會和天下間有權有勢的超級有產者,徹底站在對立麵。
但是他當初為了討好皇帝,選擇按皇帝的要求修改《恒產論》,就注定了這個結局。
他若不實踐《恒產論》的話,彆說在學術上比肩劉宗周,被皇帝棄用、被天下人恥笑,就會是最後的結局。
所以他最終決定,按皇帝的要求,實踐之前寫出的《恒產論》。
不過,還沒有等他想好如何實施,《明報》上就刊登了一篇文章,指出錢謙益之前仿照古書製定的恒產者標準是錯的:
古時一百畝的土地,隻相當於現在的二三十畝。
所謂的“一夫挾五口治田百畝”,放到現在應該是二三十畝。
所以恒產者的最低標準,也應該定在擁有二十畝或三十畝土地,而非錢謙益之前所說的百畝。
這篇文章,讓錢謙益勃然大怒。
因為這篇文章不是反對《恒產論》,而是想爭奪有關恒產的解釋權。
如果連恒產的解釋權都被人搶走,他這個寫出《恒產論》的人,如何維持在學術上的地位?
萬一有人寫出更完善的恒產理論,他這個先驅者的地位,還有誰會在意?
而且他還認識到,這篇用筆名發表的文章,很有張溥的風格。各種數字計算,也符合張溥提出的科學理論。
這是張溥那個後起之秀,對他這個老前輩發起的一次進攻。他必須果斷反擊,維持自己的地位。
甚至,知道張溥背後站著的是誰的錢謙益,同樣很明白這篇文章是皇帝對自己的警告,讓自己明白皇帝不止能用他,還可能任用其他人。
所以,錢謙益把自己之前琢磨的《生產論》,整理完善起來。從中挑選一些觀點,用於反駁張溥。
他沒有反對張溥用數字計算出來的畝數,而是從更高的視角指出,是否是恒產者不應該隻看土地多少,還要看能生產多少。
產量低的地方,恒產者畝數要求要高。
南方那樣能一年兩熟的,相比北方兩年三熟甚至一年一熟的地方,恒產者需要的田畝就更少。
所以他認為北方恒產者畝數,應該定在三十畝;南方則要低一些,可以定在二十畝。
至於塞外和海外,因為剛剛開發,定在五十畝、一百畝,都很符合情理。
朝廷要保障每個主動移民的家庭,都能成為恒產者。把沒有土地的流民遷往海外,建設都是恒產者的小康之世。
這篇在《大同報》上發表的文章,影響遠比《明報》上張溥用其他筆名發表的文章影響力大。
因為它明確提出了,如何在大明建成小康之世——
隻要大明在海外開拓的土地足夠多,所有人都能成為恒產者。
現在一無所有的流民,都能在海外成為恒產者家庭。
劉理順之前就提出恒產者家庭屬於小康之家,最早把恒產論和小康大同理論結合起來。他在看到這篇文章後,寫文章熱情洋溢地稱讚。
並且以自己在涿鹿區政務署處理政務的實例,指出把北方擁有三十畝土地的家庭定為恒產者,符合現實情況。
建議把三十畝到一百畝定為小康家庭,和普通民戶繳納一樣的賦稅。
一百畝到一千畝定為富裕家庭,一千畝以上則是富豪家庭,需要征收有產稅和超級有產稅。
這篇文章,顯然給京中盛傳的有產稅加了一把火。因為劉理順已經提出,要在涿鹿區試行。
如果沒有人提出反對,那麼這條政策,就可能在將來試行在整個北直隸。
北直隸的民眾,顯然對此很關心。普通民眾難以在報紙上發表意見,但是士子能發表意見的就多了。
這些士子能夠讀得起書,不說大富大貴,至少比普通人狀況更好些。而且在考取秀才和舉人後,家中增加了很多土地。
他們紛紛認為,從一百畝開始征收有產稅,實在是太不合適了。應該隻對一千畝以上的富豪家庭,征收超級有產稅。
還有些一點稅都不願加的,在報紙上對有產稅激烈反對。
整個京城的輿論界,劇烈沸騰起來。報紙的銷量也節節升高,並且依靠太仆寺漸漸在各地設立的郵遞公司,影響到整個順天府和北直隸。
很多北直隸的地主都聽說了這件事情,而且因為利益上的相關,不得不卷了進來。
這些人態度不一,而且需要表達。一些地主開始雇傭士子,把他們的意見寫成文章發表在報紙上,讓記者和撰稿人這個職業,開始火熱起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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