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一陣陣歎息聲此起彼伏,像是江麵泛起的水花一樣。
李常笑轉過頭,寬慰了一句“範相公何須傷感,眼下的朝局尚未到那般地步。”
“朝中尚有韓相與歐陽文忠支撐,大治仍可延續。”
聽到這話,範希文絲毫沒有被安慰到。
他無奈搖著頭“山長,此次是吾等栽了,才讓當年舊臣得勢。倘若他們上位,隻怕柳山長一輩子的經營將毀於一旦,我——”
李常笑對這話卻不甚讚同。
他滿臉認真,開口道“範相公這是將肩上的擔子壓得太重了。這天下自古以來,從不會因為少了任何人而改變,隻因這天下是屬於萬民的。”
“朝廷諸公的用意固然是為長遠,隻是,這開海一事有人提倡,自然有人反對。凡世事皆是這般,不到南牆不回頭。”
範希文明白李常笑的意思。
隻是,當他們一輩子的宏圖大誌,好不容易等來實現的機會,卻因此而停滯……他,不甘呐!
李常笑沒有再勸說,而是接過範希文手中的信箋。
這是巴陵太守“滕宗諒”遣人來信,邀請範希文南下一覽重修過的嶽陽樓風光,並且為之寫下傳記。
範希文本來心如死灰,但在李常笑的勸說下,接過了這個差事,隻當是排解心中煩憂。
……
洞庭湖畔,嶽陽樓前。
這座曾經被唐人詩文傳頌的樓閣依然屹立。
數百年來,當初作出《嶽陽樓賦》的吳孟章早已遠去,李太白,孟山人,高達夫……一切過往皆如煙塵,消散在曆史長河裡。
唯有這一座樓宇巋然不動,雖然屢經戰火焚毀,卻始終在嶽州百姓的心裡有著獨一份的地位。
今日,嶽陽樓又迎來了一位大人物。
……
滕宗諒今日是以友人身份過來,再加上他知道範希文的情緒不佳,沒有帶任何隨從,自己穿著一件簡單的衣衫就來了。
他同樣在文中書院受過禮,見到李常笑雖然驚訝,卻還是道了一句山長。
三人登臨嶽陽樓頂,這是當年李常笑與張道濟的宴飲之所。
重修的嶽陽樓,一切皆是按照舊製。
李常笑作為當年的親曆者,甚至還給了滕宗諒一張幾乎完美的複原圖,幫助他完成這一樁彆具意義的工程。
酒過半巡。
範希文忽然站起,依著嶽陽樓的湖景,整個人喝得醉醺醺的。
他這人家教極嚴,平日裡幾乎是滴酒不沾的,今日借酒消愁,但愁情卻絲毫不減。
滕宗諒試圖寬慰範希文,但他清楚老友的性子。
苦讀十餘載,浮沉二十餘載,好不容易迎來了大展手腳的機會,誰知這一切卻戛然而止了。
範希文虎目通紅,抱著闌乾,目眥欲裂。
他仰望長空,發出了一陣陣悲慟而蒼涼的怒吼。
“吾輩何罪!吾輩何罪……蒼天,吾輩何罪!!”
終於,範希文在怒吼過後,再也控製不住情緒,當場哭了起來。
李常笑站在一旁,目光望向洞庭湖的方向。
他輕輕拍掌。
“——演員請就位。”
洞庭湖的水下,蛟龍燈籠大的眼睛睜開,他早已熟練無比。
先生又要給人喝龍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