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邁入露台之前,就著客廳裡漫射向她的燈光,他就注意到,她已然是那個姿勢豎在那兒了。
不曾倚欄,姿態俏拔,纖臂垂立,在相當長的時間裡,她一動也不曾動過,活生生把自己豎成了一尊雕像。
仿若她真不是肉身築成,不通神經,不會麻木,毫無知覺。
隻是,不管怎樣,都是她自己的事,與他這陌生人無關。
陸澤瑞是真正的攝影加繪畫愛好者,相機的配備具有頂級地位和實力,一旦開始就進入渾然忘我的境界。
畫筆下的想象力,調焦時的機械音,都自帶魔力吸引他進入心流狀態。
好一通“喀嚓”之後,他任相機懸於胸前。
此時此刻,在長久紛擾的壓抑之後,在美景相伴的情緒當中,在閒適放鬆的片刻裡,背著兒子就特彆想來上一根煙。漸趨寧靜平和的光陰,太適合燃著煙去細細的品。
相機包拴在欄杆上,他從包包的側袋裡掏出煙盒,頂出一顆細長的煙,隨性地叼在嘴裡。
又摸出鳳吟龍鳴火機,他抬手攏擋著輕緩的海風,彈開蓋子,火苗躥起,藍灰色的煙霧隨之嫋嫋飄渺。
那“叮”地一聲,在幽靜的清晨顯得突兀而清脆,猶如水滴落在萬籟俱寂的時空裡。
專業相機的分量拽得他上身微傾,手肘隨性地抵在欄杆上。
指間明明滅滅,他有一下沒一下地嘬吸著,吞吐著,在煙霧中眯縫起雙眼,欣賞遠處美侖美奐的清晨海景。
鑲嵌在美景當中,令人無法忽略的,還是隔壁露台上,被晨光塗成金色的“雕像”。
忽而玩心大起,齒根歪咬著煙,陸澤瑞抄起相機對準她,就看她什麼時候會有反應。
忽遠忽近地拉著鏡頭,焦點裡的人也忽大忽小,他好奇地打量這尊“雕像”。
白色休閒的無袖連衣裙,素淨得不易駕馭,但純棉質地穿在她身上,絲毫不顯臃腫與俗氣。
垂過肩胛的黑順長發,加上剪裁精良的裙子,反襯得她越發瘦削纖薄,輕靈出塵。
因著行業原因,他需要強大的人相記憶能力,甚至是過目不忘的能力。
記憶庫中如過江之鯽的美女,形形色色,如她這般氣質絕佳骨相美的,打眼得並不多見。
鏡頭裡,日出的金色光線打亮了“雕像”的側顏,黃金角度四高三低。
線條,嗯,是立體精致的。膚色,嗯,是白皙細膩的。鼻額角、鼻尖角、鼻唇角,嗯,是恰到好處的。
正麵會不會是三庭五眼的,擅長畫作的他有些好奇。但人家不肯配合轉過臉來,他再好奇也無從得知。
陸澤瑞審視著帶人像的畫麵。好照片都被情感聯結著鏡頭的兩端。可惜了眼前這幾張不會活起來的照片。
很顯然,相機的快門聲,他這陌生人的打量,以及呼吸間若有似無的二手煙氣息,都不曾打擾到那尊渾然不覺的“雕像”。
他也收起玩心,扭頭望向海麵,繼續漫不經心地吞雲吐霧,欣賞海上日出的瑰麗與壯闊。